茱萸應聲退下,只剩下南宮逸一個人留在偏廳內。
精致的廳堂,帶著些高貴奢華的氣息。
南宮逸獨自坐在輪椅上。
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消音一般突然寂靜下來,靜的他有些慌亂。
嗓子有些發干,南宮逸伸手去拿茶杯,然而精致的茶盞已空,茶水也盡。
溫著茶水的茶壺就放在離他不遠處的檀香木桌,南宮逸盯著那個茶壺,左手下意識的握緊,右手下緩緩伸出,緩緩,伸出…。
是了,他終于知道自己的慌亂來源于何處,素來喜靜的他竟會在這個安靜的屋子里感到不安?
是那種無能為力的無助的感覺,明明近在眼前,與他而言卻遠在天邊,不只這個茶壺,還有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
是那種被世界被命運拋棄在黑暗里的孤獨,為什么他會是現在這幅可憐的模樣?
南宮逸努力地夠著,就像一個倔強的反抗的孩子。
手指一點點接近茶盞,輪椅一點點開始傾斜…。
南宮靈兒躺在床上,有些悶悶的,兩個大丫鬟也都不在,便想著下床散散步,誰知剛邁進偏廳就看到這樣驚險的一幕。
南宮靈兒站在偏廳的門檻邊,眼看南宮逸的輪椅即將翻倒。
心像是瞬間被糾緊,南宮靈兒深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強忍住想要尖叫出聲的沖動,死死捂住嘴巴。
思維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搶先一步做出判斷,就像是潛意識的主導,南宮靈兒迅速退回廳外,裝作剛剛出屋的樣子,邊走邊喚道,“淺月,淺月,你在哪?”
只聽“咚”的一聲從屋里傳來,南宮靈兒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忍不住,快步走進屋內,南宮逸端坐在那里,衣衫微亂,額頭有細細的汗珠。
幸好沒事,南宮靈兒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即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裝作路過的樣子,邁步想南宮逸走去,“四哥,你還在這里啊?怎么就你一個人,和你一起來的小廝呢?”
“去抓藥了。”南宮逸氣息有些不穩,只應了一聲就轉頭望向窗外。仿佛不想多看她一眼。
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
南宮靈兒也不是什么會聊天的主兒,一來兩人不熟,二來,南宮靈兒擔心被南宮逸看破,一瞬間,氣氛竟有些尷尬。
沒關系,南宮靈兒給自己打氣,反正以后總是要相處的,自己在這個時空不知還要呆多久,難不成一輩子不說話了嗎?況且她現在不是當初的趙寒汐了,可以的,她可以改變的。
“四哥?”南宮靈兒試探著喊了一聲。
南宮逸沒說話,只是頭微微像她這邊偏了一些,示意她開口。
南宮靈兒本就沒什么話要講,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有些生氣,這個四哥倒是高傲的緊,連句話都懶得說嗎,“四哥,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我啊?”南宮靈兒語氣有些冷意。
南宮逸頓了頓,依舊輕描淡寫的說,“沒有的事。”
切,南宮靈兒看他這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心里暗暗腹誹,但是也并沒有說什么,就默默坐在南宮逸身邊的椅子上,雙手托腮,和他一樣看著窗外。
不再說話,卻也不會離開。
靜默。
半晌。
突然,南宮靈兒開口,以一種默然的沒有語調的聲音,一字一頓吐出三個字,“我,餓,了。”
南宮逸終于轉過頭,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一動不動看著南宮靈兒。
南宮靈兒有些心虛,瞥了他一眼道,“你盯著我干嘛?”
南宮逸收回目光,“沒什么,只是覺得許久未見,你似乎變了許多。”
“哦,是嗎?那我以前是什么樣子的?”南宮靈兒頗有些好奇,以前的南宮靈兒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呢,她擁有那么多美好的東西,應該很幸福吧,。
“誒,等等…”南宮靈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怎么會許久未見呢?”
南宮靈兒有些疑惑,目光灼灼,清澈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睛盯著南宮逸,像是希望他能給她一個解釋。
南宮逸身形微微僵硬了一下,隨及避開這個話題,“你昏迷太久,脾胃虛弱,等用完第一副湯藥之后,晚些時候便可以進食了。”
很顯然他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南宮靈兒微微一笑轉過頭,也不急想著追問,因為很明顯追問的結果必然是兩人之間有著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前的一切與她沒有關系,既然他不想說,她也就不去了解,就這樣一片空白,重新開始不是也很好嗎?
“四哥,”南宮靈兒開口,聲音是一直以來不曾有過的平和,“以前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即使我們之間有過什么不愉快,你也像我一樣忘了好么?做一張白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為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南宮靈兒轉過頭,清澈的眼眸望著南宮逸,“四哥,忘了以前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做普通的兄妹,好么?”
南宮逸轉過頭,看著南宮靈兒的眼睛,像是想看穿些什么。
四目相對,南宮靈兒的眼睛依舊澄明,干凈的不像話。
南宮逸靜靜的看著她,眼波回轉,像是有悲哀的情緒在眸間劃過,轉瞬即逝。做一張白紙當然事幸福的,可是他南宮逸沒有這樣的福氣,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好的,壞的。
做普通的兄妹,可以嗎?那些過去,那些事實,就這樣隨著南宮靈兒的遺忘而埋藏在沒有人觸及的角落,讓自己自私一回,真的可以嗎?
南宮逸的心緒百轉千回,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樣一個極其簡單卻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
“小姐,小姐!”淺月慌慌張張的呼喚著闖了進來,打斷了兩人的思緒,南宮靈兒收回目光,南宮逸也順理成章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一看到南宮靈兒,淺月就趕緊快步走過來,拉開披風給南宮靈兒披上,“小姐,你怎么出來了,外面風大,萬一受了涼可怎么辦才好。”
“我沒事。”南宮靈兒笑著,任由淺月將披風攬在她的身上。
恰巧這個時候,落雪和茱萸也回來了。
“少爺,藥抓好了,已經送到小廚房小火慢燉,”茱萸放下手中的藥包,拉開披風蓋在南宮逸的腿上,“薰衣姐姐給少爺備了披風,讓小的給您拿過來,外頭起風了,少爺仔細著涼。”
“薰衣姐姐?是薰衣草的薰衣嗎?名字真好聽。”南宮靈兒笑言。
“回五小姐的話,正是。”南宮逸身邊的小廝應聲回道。
“小姐,”落雪走到南宮靈兒身邊,“小姐回屋吧,外頭冷,您現在身子弱,可不能受寒呢!”落雪勸著。
南宮逸坐在那里,目光靜靜看向窗外,茱萸也默默立在身后。
南宮靈兒看了一眼,也放下心來,于是說道,“也好,我也真有些冷了。四哥,我先回去了,明天見吧。”
南宮靈兒說完就攜著淺月走了出去。
落雪剛想跟上,卻被南宮逸叫住。
“落雪!”南宮逸喚道。
落雪頓住步伐,上前行禮,“四少爺。”
“去廚房給五小姐燉些粗粥,粘稠一些,在用藥之前喝了暖暖胃,但是切記,用藥之后兩個時辰內不可進食,記住了嗎?”南宮逸吩咐道。
“是,奴婢記住了。”落雪應聲。
“行了,下去吧。”
“是。”落雪退了下去。
茱萸走上前,“少爺,咱們回竹園吧,方才老爺叫的急,您還沒藥浴呢,這可不能落下,咱們回去吧?”
“恩,回吧。”南宮靈兒走了以后,南宮逸像是突然松了口氣,淡淡的倦意浮上眼角,掩不住的疲憊。
剛剛出了一身的汗,風干之后,薄薄的涼意有些透心,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初秋的天氣,總是這么不講道理,午后的太陽還曬得人暖洋洋的舒服,一入黃昏就深了涼意。
靈心閣的布局本就是錦繡樓臺,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茱萸推著南宮逸在花都的小徑上慢慢的走著。
“等一下。”路過水榭時,南宮逸突然出聲。
茱萸趕忙停下,問道“怎么了?少爺。”
南宮逸側目忘去,水榭旁的湖面泛著夕陽的余輝,粼粼波光。
回憶里模糊的畫面,卻因為四周高高的圍欄而漸漸清晰,水中掙扎的女孩,斷續的哭聲,曾經纏繞腦海的午夜夢回又重回心頭,南宮逸無言的閉上眼睛,不能了,他終究還是忘不了。
一旁的茱萸見此情形,心下了然,急忙開口“少爺,你沒事吧?”
南宮逸睜開眼睛,黃昏中的湖泊靜謐而安詳,沒有回憶里掙扎的波濤,像一頭溫柔的怪獸,靜靜地等你落入它洶涌的漩渦。
沉默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南宮逸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許久…夕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落下山去,天色漸暗。
“少爺,咱回吧,不早了。”茱萸在身后小聲得提醒。
南宮逸深吸了一口氣,須臾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