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靈兒站在廊下,望著園中高大的杏樹發(fā)呆。
夜已經(jīng)深了,似眉如鉤的一輪彎月下,枝葉寥落的杏樹顯得有些滄桑悲涼。
姐姐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兒了,四哥也在黃昏時分來給他行了針。
秋風(fēng)蕭瑟,入骨沁涼。
南宮靈兒轉(zhuǎn)到秋千上坐下,輕輕晃悠,不知怎么心情有些低落下來。
這個月亮跟幾千年后的月亮是一樣的呢,可現(xiàn)在的她卻不是當(dāng)年的她了。
媽媽,你還好嗎?失眠的毛病好些了嗎?現(xiàn)在是入了睡夢還是和她一樣的無言心傷?南宮靈兒望著這亙古不變的月亮。
對不起,媽媽,我的死一定對你打擊很大吧,可是我要怎么跟你解釋我那時的萬念俱灰呢?我又該怎樣才能告訴你我現(xiàn)在很好,你不要再為我傷心了好嗎?
媽媽對不起,在那個世界里,你一定要好好的。
安陽呢?他的眼睛好全了嗎?他還會去那片草地嗎?對于我的死,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可曾有過后悔與抱歉,還是說他也只不過是那個世界里萬千冷心人之一罷了。
他還和秦媛媛在一起嗎?那蘇澤怎么辦?他們豈不是會反目?想想真是可笑,她一生最在乎的兩個男生竟因為另一個女生而成了情敵。
南宮靈兒冷笑,趙寒汐你何其可憐,在那一世活了十八年,如今可以放到腦海里思念的不過寥寥三四人,想那一生所遇,竟全是些嘲諷起哄之輩和避而遠(yuǎn)之一流。
算了,別想了,南宮靈兒苦澀的搖搖頭,此生已是不會相見,多思無益,愁緒糾結(jié)下,苦不了別人,獨苦了自己。
南宮靈兒抬頭望月,月亮依舊如幾千年后一般皎潔光華,明月,明月,世人多艱辛,世事多不順,獨你高高在上,清冷高絕,冷眼看人世間悲歡離合而兀自永恒,好是絕情。
而她呢?這個見過兩世明月的一縷孤魂,在這個世界里究竟會有何際遇?又該何去何從?這個目前還算祥和安寧的家真能讓她一世如此平安順?biāo)靻幔?/p>
那些眾人無法言明的紛紛擾擾,又該如何化解,游走于他們之間,親密而又陌生,陌生而又親密。
有時她甚至破天荒的在想,這會不會也是個夢呢?就像盜夢空間一樣,一重又一重,似虛似幻,如是如非,夢醒了,就萬事皆空。
回憶就像一個漩渦,輕易觸碰就被卷入其中,胡思亂想著過去的一切,待回過神來,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陌生男子,南宮靈兒打量了他一眼,男子一身淡紫色官服,官帽已除,玉冠束發(fā),溫文爾雅,唇角噙笑,眼目溫柔地看著她。
南宮靈兒嘆了口氣,頗為無奈,這樣一個大家庭里,她永遠(yuǎn)都有無數(shù)親近而又陌生的面孔需要周旋,可她真的累了,方才一番回憶,耗盡了她所有心神和一天積攢下來的好心情。
“你是誰啊?”南宮靈兒只瞥了他一眼,便轉(zhuǎn)過頭去,沒有驚訝,沒有疑惑,甚至沒有語氣的問了一句。
一語驚人,男子一愣,隨即好笑,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這樣夜深人靜的,一個陌生男子出現(xiàn)在自己閨閣,不但沒有半分驚慌,反而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真是……
眼波流轉(zhuǎn)之間,男子已經(jīng)換上了一幅風(fēng)流無賴的慵懶模樣,朝南宮靈兒略一抱拳笑道,“在下單辰,乃是仰慕小姐之人。”男子一語,甚是輕浮。
南宮靈兒又轉(zhuǎn)頭瞥了一眼,繼續(xù)不理不睬。
男子呃然,原以為她會驚慌甚至叫人,不曾想過竟是這個反應(yīng),男子勾勾笑,索性將這出月下戲佳人的戲碼進(jìn)行到底。
“前幾日湖心亭一別,在下對小姐甚是思念,只是小姐乃名門千金,不出閨閣,在下思之不得見,故冒死闖府,只為一見小姐玉顏。”
男子說的深情并茂,想來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說得如此順溜,唇角深了笑意。
南宮靈兒依舊波瀾不驚,用腳使力,索性蕩起秋千,“你已經(jīng)見過了,可以走了。”
男子只覺快要裝不下去了,這丫頭到底是識破了,還是真不在乎啊?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見到小姐,怎么能就這么走了呢?”男子說的滿腔邪惡,可偏偏自身氣質(zhì)卓然,說的這話只覺得滑稽好笑,沒有半分威懾。
“那你想怎樣?”南宮靈兒轉(zhuǎn)過頭,終于正視著男子,卻不再給他說話的機(jī)會,“前幾日我臥病在床恐怕沒有時間與閣下湖心相會;夜闖南宮府,不穿夜行衣反而一身官服;翻墻溜腳闖女子閨閣,卻偏偏姿態(tài)從容,衣冠整齊,沒有絲毫躲藏之狼狽;先前一院子丫鬟,現(xiàn)在卻不見一人,能秉退我院中丫鬟,你這個風(fēng)流浪子看來實權(quán)不小,是不是啊?二哥?”
南宮靈兒一字一句,語意鋒利,眼睛直視南宮辰,質(zhì)問之意盡顯。
南宮辰一噎,挑眉,不曾想自己這一出鬧劇竟是漏洞百出,有些意外,有些贊許的看向南宮靈兒,“沒想到這一病,人倒機(jī)靈不少!”
南宮辰也不解釋,也不否認(rèn),只一手搭住秋千繩,好整以睱,“怎么樣?身體好些了嗎?”
“你真的是我二哥?”
“你不是已經(jīng)猜出來了嗎?”
南宮靈兒撇撇嘴,“剛才是我猜的,現(xiàn)在當(dāng)然要確認(rèn)了。”
南宮辰垂下眸,頓了頓,走到南宮靈兒面前,捧起她的臉,雙目對視,無比鄭重地說,“我是二哥,記好了,不許再忘!”
南宮靈兒一愣,隨即打掉他的手,“忘了又怎樣?還二哥呢,我都醒了這兩日了,你到現(xiàn)在才知道來看我,忘了你也活該。”南宮靈兒似賭氣一般。
本來今日就沒什么力氣和心情去貼笑應(yīng)付,再加上前面那一段鬧劇,估計著南宮辰也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之人,索性拋開了,只由著性子去說。
南宮辰苦笑了笑,這是嫌他來得晚了?是晚了。
那日在宮里聽說妹妹醒了,他急著就要與皇上告退,卻被父親攔下,不得回來,朝廷上最近又出了些大事,竟每日要與皇上商議至晚方歸,昨日今日,他都是官服未褪就趕來看她,幸而今日趕上了。
可是又該怎么跟她說呢,腹中百轉(zhuǎn)千回,面上只能作揖道歉,“對不起,是二哥來晚了。”南宮辰寵溺地摸摸南宮靈兒的頭,這個妹妹是他心中的寶,他寧愿自己替她擋下一切狂風(fēng)暴雨,也不愿她受一絲委屈。
“改日你身子好些,二哥帶你出府去玩,權(quán)當(dāng)賠罪可好?”
“當(dāng)真?”南宮靈兒一聽可以出府,倒有些興奮與期待,她真的很好奇古代的京城到底是什么樣的?況且那件事也要早做準(zhǔn)備才行。
南宮辰看見南宮靈兒眼中閃爍的期待,重重點了下頭道,“當(dāng)真!”
隨即又垮下臉來裝作兇惡的說,“所以,不許忘了二哥,否則…”
南宮靈兒眸中戲謔,“否則怎樣?”
南宮辰上前一步,摸了摸南宮靈兒的頭發(fā),本來就只輕挽的發(fā)髻松了些許,“否則…”南宮辰笑意加重,手底的力氣也驀地加重地使勁揉了揉,原本烏黑順滑的秀發(fā)三兩下就被他搞的亂七八糟。
南宮辰微笑著一邊擺弄一邊欣賞自己的杰作,南宮靈兒噘嘴,伸手打掉南宮辰的手。
頂著亂蓬蓬的頭發(fā),南宮靈兒一摸,不禁也笑了起來。
這個二哥倒是與四哥截然不同,總是笑意溫和的樣子,與他相處也更像是與朋友間的笑鬧,沒有古時禮節(jié),身份的約束,很是輕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