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靈心閣內。

漆黑的夜晚掩蓋了綾羅鳶帳的繁華，卻掩蓋不了南宮靈兒蒼白的臉色。

這還是她第一次夢見安陽。

夢里，安陽與秦媛媛十指緊扣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像是根本看不見她一般冷漠…。

她不甘心，她不愿相信，轉身拉住安陽的衣袖，“安陽，我是趙寒汐！我是趙寒汐！你看看我…。”

安陽轉過頭來，看著她的眼眸冰冷的嚇人，“不，你不是寒汐，寒汐的聲音很好聽，寒汐不會是你這個樣子的…。”

她大駭，連連退步卻不甘心放開他的衣袖，他的面容在她的眼前放大，聲音也變得虛幻，“你不是寒汐，寒汐不會是你這個樣子的…。你不是寒汐，寒汐不會是你這個樣子的…。”

他的身形離她越來越遠，“安陽，安陽…。我是寒汐，我是寒汐…。”她哭著追上去，卻怎么也抓不住虛幻的他。

“安陽…。安陽…。”南宮靈兒囈語呢喃著，眼角的淚水不斷滑落，沁入枕芯。

“安陽…。安陽…。”雙手在空中亂揮亂舞，像是溺水中窒息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安陽，是誰？南宮逸皺皺眉，一手握住南宮靈兒亂揮的雙手，一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南宮靈兒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陽…。安陽…。”抓著他的手，像是突然安心了一般，南宮靈兒輕聲呢喃。

“靈兒？靈兒？”南宮逸輕輕搖著她的肩膀輕聲喚她。

“啊！”南宮靈兒渾身輕顫一下，猛地睜開眼睛，淚水迅速占領眼眸，霧蒙蒙的瞳孔空洞地閃著迷茫，無神地支起身子輕輕坐起來。

淚眼朦朧中，想抬手拭去眼淚，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都握著另一只玉骨纖長的手，“四哥？”南宮靈兒喚道，聲音是哭泣后的哽咽。

“你醒了。”微微低啞的聲音，南宮逸背著光的眼眸里晦暗不明。

“四哥，你怎么在這兒？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南宮靈兒縮回手，擦了擦眼淚。

“你每晚都會夢魘，為什么不告訴我？”隱隱地有按壓不住的怒氣。

“你怎么知道的？”南宮靈兒一愣，隨即沉下臉，“落雪！”

落雪“撲通”一聲跪下，“小姐恕罪，奴婢只是擔心小姐的身體。”

“你不必怪她，”南宮逸開口，“是我看你氣色不好，讓連翹問的。”

“怎么？落雪是四哥的人嗎？派來我身邊監視我的？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連做個夢都要向你報告嗎？”南宮靈兒開口帶刺，怒火從心里燒起來，還沒從噩夢中走出來的她心情差到了極點，或許是因為夢里安陽的冷漠，或許是因為幾日前南宮逸眼中的殺意，或許是因為自己每夜的夢魘暴露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與不堪。

“你…。”南宮逸語塞，一時不明白南宮靈兒怎么會這么生氣。

“我只是問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若是早點告訴我，我…。”

“早點告訴你有怎樣？你能讓我不做噩夢嗎？還是打算每次都把我掐醒？”

南宮靈兒今晚是真的生氣了，也沖動了，說話不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

南宮逸猛地握緊了扶手，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咬咬牙道，“我好歹是個醫者，為你調理些凝神安眠的藥香還是做得到的。”

南宮靈兒有些后悔，不是已經知道他并非有意了嗎，今夜出現在這也是因為擔心她的緣故，她有何必這么咄咄逼人，言語傷人呢。

“我…”

南宮靈兒剛想開口，卻被南宮逸打斷。

“安陽是誰？你的憤怒是因為他嗎？我怎么不記得你曾經交過這樣一個朋友？”南宮逸目光灼灼的望向她，像是真的在等待她的回答一般。

南宮靈兒沒有想到他會提到安陽，方才隱隱冒出的自責與愧疚一下子蕩然無存。

“四哥？你會不會管的太多了一點？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連我交什么朋友四哥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事實上，從那日南宮逸一句“靈心閣的丫鬟都被你趕光了嗎？”，她就有所懷疑，這個四哥是否真的像表面一樣對人對物漠不關心，自己身邊會不會真的有他派來的眼線。

“還有，”想到這些，南宮靈兒的氣憤到達了頂點，“當日父親讓我搬到竹園時，四哥就曾說過，男女有別，同住一園尚且會惹人詬病，那么今晚夜深人靜，四哥在此怕是更不合適，四哥請回，恕妹妹身嬌體弱，不能相送！”

南宮靈兒一番話說得要有多傷人就有多傷人。

南宮逸低著頭，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怒氣，半晌道，“好！算我今日自作多情，多管閑事，不打擾五小姐好夢，告辭！”

茱萸推著南宮逸一點點離開，步入漆黑的夜里。

像一座冰山的遠離，不一會兒，溫度與意識一點點回籠，她剛才都說了些什么？南宮靈兒懊惱地抓了抓頭發，這就是傳說中的起床氣嗎？她怎么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壞毛病！

落雪還跪在床邊，南宮靈兒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說的？”

沒有了方才的怒意，此刻只剩下冷漠。

“小姐，奴婢…。奴婢…。”落雪有些慌張，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連翹姐姐，連翹姐姐問我說小姐氣色不好是怎么回事，奴婢也擔心小姐身體吃不消，便和她說了…小姐，奴婢真的不是四少爺的眼線，奴婢跟了您十年了，小姐…。”落雪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南宮靈兒想了一會兒，午間時分他曾來過，看到她躺在秋千上補眠，晚間的時候連翹就來找落雪套話，而到了夜里，他才會親自過來查看她的情況，這么說來，他的卻是擔心她的身體才會來此一遭。

可她…。都說了些什么啊…。

“落雪，”南宮靈兒開口，雖然理清了事情的原由，但有些原則問題她還是要和她說清楚。“你說你跟了我十年，我很感激你十年來照顧我，但是請你記清楚你的身份，我的事情，該說的不該說的，只要我沒讓你說，你就誰都不許透露，聽清楚了嗎？”南宮靈兒厲聲正色。

“是，奴婢清楚了。”

“你很聰明，應該知道口風緊實的重要性，念在你是初犯，我不追究，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會就這么算了的，明白了嗎？”南宮靈兒語意鋒利。

“奴婢知錯。”落雪語意沉沉地跪下。

“下去吧，把帷幔放下，燈別熄。”

“是。”

落雪依言放下帷幔，退了下去。

南宮靈兒揉了揉眉，一陣酸痛，滿目的疲憊，她蜷縮著抱著膝蓋。

今夜一場鬧劇，鬧得她心神俱疲，大概是原主一場大病落下的病根，她的身體總是容易覺得疲倦沒什么力氣。

安陽？

一個溫暖俊逸的身影閃過，時至今日，她再想起他竟還覺得溫暖。

安陽，我以為我會忘記你的，我以為時間會沖淡你的一切，或許時間還不夠吧，一想到你，我還是會覺得又開心又傷心。

燈芯里的燭火燒得旺盛，跳躍的燭光映得帷幔上蜷縮的身影隱隱綽綽，格外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