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靈兒一路拉著路過的丫鬟小廝問路,雖有落雪在身后擠眉弄眼的暗示,但是她還是順利找到了佛堂。
自古以來,國人最重門族香火,宗廟嗣續,古人尤其如此,南宮家族的佛堂修繕的很是宏偉壯觀,南宮靈兒站在佛堂的大門外,就感受到了這個龐大建筑物散發的陰冷和黯黑,只那一扇黑黝黝的大門,仿佛一個無底的漩渦,卷著無數的陰暗靜候人來。
南宮靈兒突然覺得脊背一陣發寒,倒不是因為什么鬼神之說,而是因為她膽怯了,害怕了,像南宮府這樣的官場大家族,絕對不會缺少陰謀與黑暗。
只是她命好,生在這個天之嬌女身上,周圍所有人,都努力的用自己的身體去遮蓋那些丑陋,然后將最光明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
她該知足的,為什么一定非要去觸碰那些不能見光的秘密呢,就這樣乖巧陽光的做一個明媚溫暖的貴族千金,不行嗎?
不行!
是的,她的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了她答案。
一世重生,她大概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上一世所經歷的那些,虐待,背叛,欺騙,隱瞞。
她不是原主,不需要那般庭院嬌花般的照拂,上一世的她見慣了人心丑惡,世態炎涼,曾經的一顆玻璃心早已千瘡百孔、支離破碎,不怕在經歷什么黑暗,她一定要弄清楚一切!
佛堂中靜謐的嚇人,幾盞幽幽的燭火跳動地閃著昏黃的光芒,南宮靈兒摸索著往里走去,落雪緊緊跟在她后面。
“篤…篤…篤…”一聲一聲敲木魚的聲響慢慢由遠及近,襯得整個佛堂更加陰森。
“小姐,咱們回去吧?這里好嚇人。”落雪縮在南宮靈兒身后,害怕地說道。
“來都來了,有什么好怕的。”說著,南宮靈兒邁步進了佛堂的大廳,正北面南的方位供著幾尊神佛,香火邈邈,一個素衣婦人背對著跪在蒲扇上凝心敲著木魚,口中還念念有詞。
她應該就是柳姨娘吧,南宮靈兒心想,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那婦人開口,語意輕緩道,“佛堂清修地,二位緣何到此?”
“靈兒見過姨娘,給姨娘請安。”南宮靈兒站在身后,頓了一下,緩緩蹲身行了個正禮。
落雪一驚,沒想到小姐會給那婦人行禮,想伸手阻攔卻已趕不及。
“原來是五小姐,”柳姨娘的聲音依舊陳靜悠遠,怎么看都不能和虐待親女的狠毒之人聯系在一起,“五小姐錯了,”柳姨娘在此開口,“五小姐乃相府嫡出千金,怎可向我一個妾室行禮。”
“姨娘也錯了,”南宮靈兒淡然開口,語意清盈不卑不亢,“姨娘一身素服,潛心禮佛,既已歸我佛門下,又怎能對世俗尊卑等級如此在意。再者,靈兒給姨娘行禮,是敬姨娘年長是長輩,別無她意。”
“呵…”柳姨娘輕笑出聲,“多年不見,五小姐倒是變了不少。”
“靈兒今日前來,是有一個問題想向姨娘請教,”南宮靈兒盯著柳姨娘的背影,雖然已年過四十,可那背影依舊纖瘦柔和,是在不像會是那般狠毒之人,難道弄錯了,是那兩個丫鬟栽贓陷害?
柳姨娘并未接上南宮靈兒的話,“篤…篤…”手中的木魚依舊有節奏的敲著,“五小姐可知,你是不能到佛堂來的。”
“靈兒想問姨娘,”南宮靈兒也沒接上柳姨娘的話,自顧自的說,“不知什么樣的人才有資格收歸于佛祖蔭下?靈兒想著定時些心思澄凈,心存善意之人,姨娘說是吧?”
“五小姐可知,你我是不能見面的?”柳姨娘開口,二人都是說著自己要說的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即使心腸狠毒之人,若是長跪于佛祖像前懺悔,自此一心向善不再害人,應該也會得佛祖原諒。可是,靈兒敢問姨娘,若是一邊吃齋禮佛,一邊作惡多端,甚至狠毒到虐待親女,這樣的人成日面對佛祖,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南宮靈兒死死地盯住她的背影,果不其然,木魚聲戛然而止,大廳內瞬間安靜地不聞一聲,似乎連空氣都要凝固了。
柳姨娘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跪在佛像前,因為背對著,南宮靈兒看不清她的表情,沉寂了半晌她才開口道,“五小姐,就不想知道原因嗎?”柳姨娘的聲音依舊如一潭死水般沉靜。
“啊?”南宮靈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還是在說著自己的話,不禁蹙眉道,“姨娘不打算回答靈兒的問題嗎?”
“五小姐,不想知道原因嗎?”柳姨娘一邊說一邊緩緩起身,纖瘦的身形儀靜體閑,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深居佛堂的婦人,倒像是個姑娘一般。
待她轉過身來,南宮靈兒才發現她竟一直戴著一只面紗。
“五小姐自小就被告誡,不得與我相見,而我行走于這偌大的南宮府也必須著面紗示人,五小姐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是什么原因,姨娘會告訴我嗎?”南宮靈兒望著她的面容,但因光線太暗,隱約中她只能看見柳姨娘的雙眸,也在靜靜地望著她,蘊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五小姐愿不愿意和我打個賭?”柳姨娘淺笑著望向南宮靈兒,“賭夫人還有多久才會帶人趕過來?”
“好啊,我跟姨娘賭,只不過,我陪姨娘說了那么多,姨娘還是不打算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嗎?”南宮靈兒聽見了她帶著笑意的聲音,可是她望及她的眼眸,卻看不到一絲笑意。
“五小姐,現在還不是你知道的時候,因為…。她們來了。”柳姨娘朝南宮靈兒詭異的一笑,然后轉身面朝佛像緩緩跪了下去。
“她們?”南宮靈兒不解,剛想開口問她,卻聽見自門口傳來的一陣陣喧囂聲。
片刻,一群人騷動著涌進了佛堂的大廳,為首的是南宮煥和昭夫人。
南宮煥也來了,這一點南宮靈兒倒有些吃驚,這幾日聽來看望她的南宮辰偶爾說起,最近朝中局勢不穩,幾國皇室先后潛入京城,危機四伏,南宮煥居然還有空來這?
“靈兒!靈兒快過來!”昭夫人慌慌忙忙的喚她,眼中的著急與擔憂倒像是她去見了什么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般。
南宮靈兒躊躇了下,轉身走到南宮煥與昭夫人身邊。
“跪下!”南宮煥厲聲喝到,聲音威勢嚴厲。
南宮煥多年宦海浮沉,到如今官拜一品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早已練就不怒自威,更何況此刻滿腹怒氣,那威嚴自是非尋常可比。
南宮靈兒心下一顫,頓時有些害怕,她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人對她如此兇惡地大吼,可是她畢竟是現代人,動不動就要跪她可做不到。
南宮煥看南宮靈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禁大怒,“混賬!我讓你跪下!”南宮煥又一次大聲呵斥。
“靈兒不知所犯何錯,惹得父親要這般懲罰。”南宮靈兒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直直地站在那兒開口道。
南宮煥一愣,他的這一聲呵斥,便是高官重臣也要俱上三分,看來他是太寵愛這個女兒了,才讓她這般膽大包天,“不知身犯何錯?我且問你,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我早就有過命令不許你與此人見面,為何你還是執意要來?”
“靈兒不懂父親此令意欲何為,既然進了一家門,成了一家人,為何不能見,還請父親明示!”
“你!”南宮煥氣結,盛怒之下抬手一巴掌就要扇過去,可到了耳邊卻又生生止住,望著那張與記憶中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哼!”南宮煥甩回袖子,“來人!將五小姐帶回曉院,面壁思過一月,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帶走!”
南宮煥一聲令下,頓時幾個小廝上前。
“老爺…”昭夫人不忍女兒被責,想開口求情。
“閉嘴!”南宮煥氣憤喝止,“誰都不許為她求情,帶走!”
小廝們又涌了上來。
“慢著!”南宮靈兒也一個喝聲,制止了小廝上前,“父親要罰,靈兒不敢違抗,只是靈兒有一句話要說,懇請父親稍候。”
南宮靈兒轉頭望向柳姨娘,她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只剩隱約一個輪廓。
“柳姨娘,冉兒已經被我接到身邊照料,我既是她姐姐,自然會照顧好她,請姨娘放心!也請姨娘放手!”
南宮靈兒一語說完,淡然地轉身出了佛堂,幾個小廝跟在她后面,一路回了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