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又沒有頭緒,盡管事情在意料之中,趙良仍舊耷拉著苦悶的臉,一路唉聲嘆氣。
包諍心里也不好受,但畢竟是開封府尹,想到以往所辦的案子沒有哪件事是一帆風順,又念趙良未經風雨恐傷其信心,便以長輩的身份開口安慰。
趙良何曾不懂包諍的心意,只是越聽越不得勁,臨了時佯裝沒事的與他告別,轉頭和趙從郁去了東門朱雀街閑逛。
鬧市吵雜,熙熙攘攘,觀看猴戲、雜耍的人絡繹不絕。歡喜的氛圍下,趙良的心情不覺有些好轉,心中無事,腹中無食,聽見前方有面家吆喝,兩人走向小面攤,找了個干凈的位置坐下。
店家是位樸實的老人,樣貌和藹可親,負責招呼客人,收拾碗筷。煮面是位婦女在做活,興許是他的兒媳,動作麻利,手腳勤快。
小攤開在街道側,烈日暴雨僅有張白帆遮蔽,有六七套桌椅,實木做的還算安穩(wěn),攤前豎著塊黑棕色的大木板,或許是從運輸貨物的木車上拆下來的,看起來十分破舊。
趙良看著木板上的面條品種,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趙從郁不解,抬頭順著望去,半響后也跟著頭疼起來。
豬羊庵生面、絲雞面、三鮮面、魚桐皮面、鹽煎面、筍潑肉面、炒雞面、大熬面、卷魚面……、筍辣面、素骨頭面、百合面、血臟面、百花棋子面、水滑面等,竟然有二三十種之多。
兩個選擇困難癥的人,遇到人生的終極考驗。東宋面食,種類繁多,制作精細,不僅為正膳主食,而且充作點心,其中汴都的面食品種堪比天下之最。
“店家,一碗雞絲生面,一碗鮮筍羊肉。”
目睹趙從郁難能見到的窘迫,趙良欲哭無淚的捂著腦袋,點兵點將地選了二樣。
“好勒!”
伴隨著一聲氣息厚重的吆喝,女人將白面摔打在案板上揉團,接著一斤分作十數塊,逐個抽拽成薄條,待到下湯煮熟,麻利地裝入早已放好調料的大碗,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
“客人慢用!”
兩碗熱氣騰騰的坤面擺在桌上,四溢的飄香令人饞涎欲滴。
按捺不住食欲,趙良抽起筷子,攪拌著面層上的芝麻、杏仁膩、鹽、醬、姜、等作料。
趙從郁不甘下風,露出少有的迫切,自從和趙良、李忠吃過飯,他進食的速度就有了顯著的改善。
趙良吹了吹燙嘴的面,細細的嘗了一小口,店家做出的面,咸甜適中,彈嫩爽口,面條吸收湯脂和作料有特殊芳香,齒頰留香。
“你去過那個宅子?”
吃到一半,趙良停下筷子放在碗上,直勾勾的看著趙從郁。在陶府時,他的淡定與熟悉實在不合常理,當時奈于場合,趙良不便詢問,因此一直拖延到現在。
“嗯”
正要送入口中的面重新落入碗中,趙從郁放下筷子,坦然的點了點頭。
所猜沒錯,趙良來了興致,激動的說:“怎么回事?”
低頭盯著碗中的面,趙從郁搖了搖頭,眉宇間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說?還是不說?”
趙良較起勁一再逼問,趙從郁仍閉口不言。沒辦法,趙良只能拿出他的殺手锏,告黑狀。
“好!你不說,我就去問英國公!”
話音剛落,趙良就站起身離去,為了表示決心,他的動作很快,幾乎不給趙從郁反應的時間。
“回來!”
這招的確很靈,本來猶豫不決的趙從郁一把抓住趙良的手臂,又氣又無奈的瞪著他。
“嗯?”
忍住手臂傳來的緊迫感,趙良止步挑眉,眼神中半是威脅半是懇求。
趙從郁見四周人來車往,不方便談及其話題,在趙良耳邊低聲說道:“此事乃皇家秘辛!你我換個地方再說。”
“那快走!”
趙良丟下二兩銀子,反扯住趙從郁的袖子快步跑開,絲毫不顧及他未吃完面條的悲慟眼神。
王府
趙良屋里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李嫣早已不見人影,案上留有一張信條,大致說她回醉夢樓了,有事可以去找她。
十分不爽的看完信,又檢查屋內沒有丟失財物,趙良哼哼道:“手腳還算干凈,就是一句謝謝都沒有提!”
趙良坐在茶桌旁,一手托腮一手倒茶。水如間溪落入杯中,茶水漸滿,他放下茶壺,把被子推到趙從郁眼皮底下,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從郁撇了撇嘴,心想趙良本就是皇室一員,告訴他秘辛也無妨,索性淡淡敘述道:“先皇在時,當今陛下還是襄王,尚未被冊定為太子。襄王當時尚未婚配,聽說揚州女子才貌雙全,便讓隨從去暗暗物色一名,從此有位十五歲的楊氏女子開始經常進入襄王府。”
趙從郁閉眼喝了口茶,不知是在回憶往昔,還是在回憶那碗未吃完的面條。
”楊氏天生麗質,聰明伶俐,與陛下年貌相當,很快如膠似漆。然而陛下的乳母秦國夫人在意楊氏來路不正,又認為楊氏勾引陛下走上邪路,勸他趕跑楊氏。陛下激烈反對,乳母不果只好報與先帝,帝大怒,一道圣旨下來,命逐楊氏出京。并為十七歲的陛下賜婚,新娘為忠武軍節(jié)度潘美的八女兒。”
“然而,陛下雖迫于皇命把楊氏送出王府,卻不愿離開她,把她偷偷藏在外城內宅,不時私會。這樣偷偷摸摸的過了十五年。待到先帝病逝,遺詔傳位于太子,陛下繼承大統(tǒng)后,再也不用與楊氏偷偷來往了,便接她入宮作了淑妃。”
“等等!”
趙良忍不住打斷他,皺眉不解的問道:“這與你去過陶府有何關系?”
趙從郁嘆了口氣,解釋道:“陶府就是陛下曾經藏淑妃楊氏的府邸,而我曾經是皇帝的伴讀,自然去過那里。”
趙良張著大嘴巴,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一股吃驚在心中,久久難以消散。
“還……有這等事?”
手指停止敲擊著桌面,趙良似乎想通了,不過仍有一個的疑點他很納悶。
“既然是淑妃待過的府邸,那為何陶越會在其中居住?”。
淑妃娘娘深居皇宮又沒有親戚,按道理這所府邸應該不會有人居住才對,可今日宅院,眾人親眼目睹陶越在內,莫不是他與淑妃有什么關系?
“這也是令我疑惑的地方!”
趙從郁一臉坦然的看著趙良,很無奈的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