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姑娘,您要去哪里?”小莫問剛走出營帳的矜塵。這個矜姑娘真是奇怪,怎么會來這里,還穿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衣服,不是該在王府嗎?為什么夜統領不讓王爺知道呢?小莫憋著一堆問題,疑惑地看著矜塵。
“咱們去城里的藥店。對了,小莫,不要叫我姑娘了,就叫我小秦吧,我和你一樣,是王府的隨從。”矜塵淡淡一笑。
“那怎么可以,您跟我們不一樣的。”小莫撓撓頭,傻傻一笑。雖然自己笨,可也知道,這矜姑娘可是王爺身邊的人,早在王府,王爺就吩咐兄弟們暗中照顧的,說什么也不能不知分寸。
“任何人都一樣,都是珍貴的生命,沒有貴賤。”矜塵看著朝陽,靜靜說道,回頭,看小莫一臉不解,又淡淡一笑,“何況,我如今這身裝扮,稱姑娘也不合適,就叫小秦吧。”
“哦。”小莫又一愣,撓撓頭,跟著矜塵向城門走去。初升的朝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極長。
“已經第三家了,這些藥店老板欺人太甚,真該讓王爺出面整頓他們!”小莫跟在矜塵身邊,想著方才那些老板毫無同情心的模樣,恨不得揮劍殺人。
“無商不奸,原也不難明白。”矜塵輕聲說道。這個時代,遠沒有達到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境界,商人重利,自然會趁機大賺一筆。而大夫,則因為藥商此時給以重金,也不愿開方救人。不難猜測,即便是王爺出面也收效甚微,最多會拿出一點藥材,剩下的,還是要朝廷花銀兩購買。
一路走來,矜塵心下了然,這濟陽城地勢高,春江水患受害的還是百姓,城中富貴人家卻受災甚少,至多是周邊田地,但田地租給農戶,照收租稅,最終受害的還是貧民百姓。這個問題,他一定想到了,可是,會怎么處理?
想太多了!矜塵不由搖搖頭,這政治問題,不是自己能解決的,罷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該怎樣阻止病疫蔓延。
“求求您,放了我們吧!蓮兒……”一個蒼老的聲音苦苦哀求。
“娘,娘,救我!混蛋,你放開我!”苦苦的掙扎,伴著無盡的仇恨。
“臭丫頭,竟敢咬本大爺,來人,給我掌嘴!”伴著哭喊,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響起,待矜塵和小莫擠過圍觀的人群,看到的就是被狠狠一巴掌打倒在地只有十多歲的瘦弱女子,一旁跪在地上的婦人爬到女兒身邊,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給本大爺帶走!”站在一邊身著錦衫的紈绔子弟惡狠狠吩咐家丁。
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有人伸出援助之手,矜塵心一緊,張口喊道:“住手!”
“瞧瞧,還來了姘頭了!”那紈绔子弟被人一喝,先愣了一下,待看清喊話的只不過是個瘦弱的小子時,不由口出污言穢語,一臉不屑地吩咐停手的家丁,“還愣著干什么,給本大爺帶走。”
“住手!”矜塵抬腳擋在母女面前,怒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哪來的野小子!本大爺就是王法!敢當本大爺的路,活膩了!”賊眼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靜立的矜塵,忽而奸邪一笑,“穿了身男裝就當自己是小子了?哈哈!看你這模樣不差,行,放了她,你隨本大爺回去樂樂,來人,給我抓!”
圍觀的人但見起了沖突,也顧不得熱鬧,竟一哄而散,各走各路,仿佛未見。其中幾個老者悄聲道:“他們得罪了府臺公子,哎!要倒霉了。”
“無恥!豬狗不如!”矜塵第一次發現竟然有人的眼神如此惡心,忍不住出口罵道,果然是仗勢欺人,堂堂府臺竟然養出這種惡霸,真是可惡!
身后的小莫早已暴跳如雷,手中劍鞘一揮,圍上來的幾個家丁瞬間倒地。
“還有幫兇!給我打,狠狠的打!”那惡霸怒吼,“打死了爺有賞。”
一群家丁手握長棍,圍了一圈,小莫卻淡然而立,只對矜塵道,“您先走,我來教訓教訓這些混蛋。”
矜塵扶起倒在地上的母女,細聲安慰一番,卻見幾人已被不知何時又出現的幾個家丁圍在中間,眼見小莫那邊還在對付,矜塵不由心下著急。
一條木棒打下時,矜塵下意識摟住身邊的小姑娘,閉上清眸。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卻聽到一陣倒地求饒的聲音傳來,矜塵睜眼,但見眼前一群家丁均已癱倒在地,哀聲遍地,一個藍衣人手握長鞭站在身前。
“好漢饒命,饒命。好漢饒命……”
另一邊,小莫劍指惡霸公子喉頭,卻急急看向矜塵,一時竟忘了矜塵的囑咐:“矜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矜塵沖他安慰一笑。
“多謝兄臺出手相助。”小莫擦一把冷汗,拎起癱軟的惡霸丟到矜塵腳邊,真誠對藍衣人道謝。方才好險,要是傷了矜姑娘,王爺還不得劈了自己!
藍衣人沖他微微點頭,回頭,看到一身男裝的矜塵時,竟不由愣住。
“多謝公子相救。”眼前人約莫二十多歲,一張臉雖不英俊,卻有著勃勃英氣,一雙星眸微挑,帶著一股桀驁不馴,手握一條銀色長鞭,英武瀟灑。矜塵此刻有些羨慕武功好的人了,至少能除惡揚善。
“彼此彼此。”藍衣人聲音低沉,甚是好聽。矜塵微微一愣,旋即知他所指,淺淺一笑,也不多言,回頭囑咐那對母女去城門邊災民營安頓。
藍衣人聽了她的話,星眸一閃,立刻又平靜下來。
“矜姑娘,這個人怎么處理?”小莫踩著惡霸公子的頭問矜塵。
“哦?”矜塵看著母女慢慢遠去,聽小莫一問,有些厭惡地看地上的惡霸一眼,依著自己,真想將這種人大卸八塊,可是,只是想想,“你決定吧。”
“那就狠狠揍一頓,讓他記住教訓!”小莫自小跟在王爺身邊,對這種仗勢欺人的家伙甚是討厭,說完,一頓拳打腳踢,才吼道,“滾!”
“如此放了他們,豈不可惜。”藍衣人忽而一笑,走到惡霸跟前,手捏住他的嘴巴一抬一揚,一顆不知名的藥丸一瞬就入了那臟口,就聽一陣恐怖惡嚎,“你給我吃了什么!”
“滾!”小莫劍一揮,立刻,地上癱倒的一群家丁扶著主子連奔帶爬地滾了,隱隱傳來一陣呼聲,“你們等著,等著。我爹不會放過你們……”
矜塵無奈一嘆。回眸,卻見藍衣人星眸閃亮,正盯著自己,一時不知說什么,矜塵低眸輕言:“方才連累公子了。此間事了,我們就此告辭了。”
藍衣人只是一笑,也不多言:“后會有期。”
“告辭。”小莫一抱拳,隨在矜塵身邊向城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悄聲問,“矜姑娘,你就不好奇那是什么丸藥嗎?”
“是什么都沒關系,讓那惡人受點罪也是應該的。”矜塵淡然說道,繼續走自己的路。小莫撓撓頭,又傻傻一笑。
待兩人遠去,一直靜立的藍衣人嘴角彎起一抹深沉笑意,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出現了六個青衣人:“主上。”
藍衣人收回眸光,淡淡點頭,立刻,有人尾隨矜塵而去。
一連兩日,矜塵和小莫奔波在城中藥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從一位老中醫那里得來一張悄悄開來的方子。矜塵細看一下藥單,只是幾味常見的藥草,知道這附近的山中必可以采到,不由千恩萬謝,心下松了一口氣。
那老中醫因矜塵這一番救人之心,竟心生愧疚。念及年年災后,自己因藥商給錢奇高,是以不肯用良藥救人醫病,真是造孽深重。一念及此,忽而大徹大悟,竟答應和矜塵一起上山采藥,救治無辜災民。兩人相處時日雖短,但竟有了師徒之情,及至后來老中醫得知矜塵是女子時,直言這一輩子沒有白活,竟得了個女徒弟,此是后話。
卻說這幾日,夜銀風一面安頓一干災民,一面暗中著手調查這濟陽府歷年政務。果然不出所料,年年朝廷救助銀,均一分不少的落到了這大小一干貪官手中,災銀發放時,官員一級一級盤剝,發到災民手中的銀兩不要說重建家園,便是維持幾日生存都難。
揉揉眉心,夜銀風端起手邊茶杯,忽然想到了王府中的小丫頭。這些時日了,小丫頭怎么樣了?有沒有一絲掛念自己呢?端起茶杯,喝一口,竟有些王府的味道。從不知思念是何滋味的冷面王爺一瞬間被思念侵了心,深深一嘆,夜銀風一躍而起,掀步走出營帳。
此時正值清晨,近郊的空氣清新。不遠處的山地上,是安置災民的營帳。這幾日,已然有著小農莊的味道了。接下來,該是著手整頓這濟陽府政了,夜銀風鳳眸微瞇,思索著這幾日的信息,藉此驅散心中的思念。
殊不知,他日思夜想的人兒此刻正發動身體強壯的災民去山間采藥,預防疾病蔓延。而負責難民安置的侍衛只當是王爺吩咐身邊隨從來安排的,竟一直沒有向夜銀風匯報。
“王爺,下官有事稟報。”身后傳來郭豪略帶諂媚的聲音。
“嗯?”夜銀風微微轉身,用眼神示意眼前人繼續。
“王爺自來濟陽府,日夜操勞,為朝為民,令下官汗顏。下官自知無能,不能替王爺分憂,但請王爺保重身體。”郭豪身子彎得不能再彎,以表恭敬,卻沒聽到一絲回音,悄悄抬眸,但見北寧王爺依然淡立,并未如往日般拂袖遠去,心下稍安,“下官在城中臨海樓設宴,請王爺賞光,給下官一個機會向王爺討教。”
原來如此,夜銀風心中冷冷一笑,語氣卻毫無波瀾:“既然郭大人如此費心,也罷,這幾日本王甚是倦了,今晚就陪你們一醉方休。”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下官這就去準備。”郭豪生怕這冰面王爺反悔,匆匆拜別,自去準備。心里卻盤算:有錢能使鬼推磨,就不信你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只要把你拉下馬,京中和順王爺那里就好交代了,若是不能,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郭豪懷著五味心思去設晚間的大戲了。
“主子,這濟陽府中還有幾名清官,其中臨漳縣令陳文和最清廉。這幾日,我已暗中與他接應過了。”夜銀風身邊的另一位得力助手夜星回稟。這夜星,掌管夜影閣,身手一流,此次因擔心主子安危,一直暗中保護,并協助主子暗中調查。
“嗯。保護好他們。”夜銀風合上龍域從京城傳來的信息。果然,濟陽府中這一干貪官離不開京中指使。京城那邊已經有人在打這批銀兩的主意了,看來,今晚這鴻門宴定是不同尋常呢。
“是。”夜星對主子一拜,恭敬退出。
“王爺,今晚由夜月代您去吧。”夜月念及去年王爺經受的那一次慘烈伏擊,不由擔心。饒是王爺身手不凡,卻也難應付群攻。
“區區一個濟陽府,又有何懼。”夜銀風俊顏淡然,絲毫未起波瀾。
“是。”夜月緊緊身上的劍,既然如此,自己誓死也要護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