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矜塵睜開雙眸時,又是一個溫暖的清晨,揉揉有些昏沉的頭,矜塵掀開被,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下去,頓時覺得清醒多了。
忽然想起自己的本分,心下頓慌,松松挽了頭發,匆忙拉開門,卻見夜月靜靜地站在門口。
“對不起,我,我起晚了,我馬上去收拾書房。”矜塵慌忙說道,天知道,再好的主子也不會喜歡用懶散的仆人,自己不會被解雇吧!
“不用了,主子吩咐,你休息一日。”夜月別過頭,淡聲說道。
自無意中驚見主子竟然握著矜塵的手,冰眸中更是從未有過的笑意后,隨侍主子身邊多年的夜月驚覺王爺對這個丫頭不一般。
其實,從王爺那一次恨恨從書房離開,他就該意識到到了。心里雖然苦苦的,卻也知道,自此以后要收斂對眼前人那份異樣的感情。
“哦?”矜塵怔住,休息?卻又忽然想到自己昨日暈倒在書房中,“那,那個昨日,我……”是怎么回來的?
“是主子送你回來的。你歇著吧,這是廚房熬的清粥,想吃什么,吩咐他去做。”一個叫小莫的小廝走來,夜月低聲解釋后,將他手中的食盒遞到矜塵面前,又指著小莫說道。
“啊?”矜塵睜大雙眸,呆在那里。這是北寧王府病人享有的特殊待遇?一個丫頭還要人伺候?這王府主子,會不會太仁慈了?
“不,不用了,謝謝。”矜塵接過夜月一直拎著的食盒,飛快的合上門。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是真的!天啊,這北府的主子管事怎么都如此奇怪!還是,這個時空也有了人性化管理的意識?
看著食盒中的清粥素菜,矜塵心里卻翻涌著無限心思,是他送自己回來的?這也是特地準備的嗎?果然,他真如自己想的那般,不是看上去那么冰冷。有這樣的主子,身為丫頭的自己也滿足了。
矜塵喝一口粥,心里滿滿的溫暖,禁不住唇角一彎,卻未意識到,饒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主仆有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掉進了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網中。
經過一日的休息,矜塵身子已經好了,除了偶爾咳嗽一聲。矜塵自己是半個大夫,自然知道是受了涼,將養幾日就好了,卻不知,若不是夜銀風的暖香丸,以她虛弱的身子,再輕微的受涼也不會好的如此快。
清晨踏進書房時,果然又見滿地散亂的宣紙。矜塵無奈搖頭,隨手拾起一張宣紙,卻見其上寫滿了治國之策、春闈擬題的字樣。原來這個時空也有科考,這春闈應該是選拔人才的考試,能夠勞動北府王爺出題,必定是殿試了。
不過,從狂草的字樣來看,這寫字之人,顯然煩躁極了,矜塵微微輕嘆。
矜塵猜得不錯,每屆的殿試三題,均由東平、西安、北寧、南定四王府共同擬定。今年南定王爺蕭默言南下未歸,圣上要求其余三府各定一題,分別是文章、武功、策略。
西安少王爺龍域自來憊懶,搶先選下武功,東平少王爺林軒則選了策略,夜銀風無所謂好壞,是以撿了最后一個。卻聽圣上又有旨,今年的殿試必須要新穎,這文章一定要顯示出才華,武功一定要顯示將才,策略一定要顯示智慧。這新穎,頓時讓出題的王爺們陷入困境,夜銀風雖然自負才華卓絕,卻一時想也不到該如何出題彰顯這文章之重,是以昨夜心思黯然,筆下更是狂草涌現。
哎!矜塵將宣紙一張一張撿起來,整理好,放到一邊,又將書桌上唯一一本書合上,卻見書下一頁紙上,竟是自己寫的那首《早春》。
“咦?這詩怎么在這里?”矜塵自言自語,拿起來一看,卻不是自己的筆跡,這首詩,行書優雅如畫,顯然出自少王爺之手。
這字,寫得真是瀟灑,矜塵心底暗暗贊嘆,心頭卻奇怪他如何會這一首小詩?將宣紙小心放到一邊,卻忽然,動了一抹小小的心思。
看看時間尚早,矜塵飛快整理完書房,躲進自己的小屋中。
一連兩日,主子的臉都冷冷的。夜月安靜地跟在主子身后,揣測著這位冷面主子的心思。這兩日,除了給老王妃請安,主子下朝后就踏進書房,想著那四月殿試的題目。奇怪的是,不過無論主子多早來,竟然都未撞上那個收拾書房的丫頭,但書房卻干凈整潔。看來,在主子上朝時,她就來打掃了。
不見也罷,省得一看到那雙清眸,自己的心就莫名的狂跳。夜月悄悄替主子沏上清茶,合上門扉,守在門邊。
一炷香的功夫,就見主子拿著一頁上好宣紙,神色陰晴不定的從書房走出來,夜月一驚,跟著主子向閣樓后奔去。
“你在外面守著!”小屋前,主子冷聲吩咐。夜月立即止步。
小屋的門忽然被踹開,正在安心做畫的矜塵手一頓,一滴墨滴下,在宣紙上洇開,猶如她此時心中蔓延的驚慌,抬頭,就見俊顏冰冷的少王爺長眸微瞇瞪著自己。
“請主子安。”矜塵微微吸一口氣,放下筆,屈膝施禮。
“這是怎么回事?”夜銀風冷言道,將手中的紙遞到矜塵眼前。
一頁宣紙,上有小詩一首,“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詩下則是一行小字,“今日見君行書優美,詩詞如畫,甚是喜愛。故吾雖不才,卻愿以文會友,作詩一首,與君禮尚往來,望君不棄。”字體工整優美,似楷非楷,卻非毛筆所書。
矜塵抬頭,迷茫地看著夜銀風,“什么?”
“你不知道?”夜銀風長眸看著那無辜清顏,心里微惱,竟然跟自己玩這種心計!這字這詩,明明不是出自王府中人。且不提那“禮尚往來”正大光明拿走自己那副行書小詩,就這以文會友,竟然輕易就解決了困擾自己幾日的殿試難題!好一句“天子重英豪”!哪怕圣上再故意刁難,也不得不用這題目了。
“不知。”矜塵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風輕云淡地說道。早就知道他會興師問罪,不過自己抵死不認,他也無可奈何。
“真不知?不要考驗本王耐性!”夜銀風長眸閃過一絲危險光芒。
“王爺明辨,這字不是我寫的,我的字很難看。”矜塵開口辯解,卻忘記自稱奴婢,待意識到時,伸手捂住嘴巴。
不過夜銀風顯然沒注意到這稱呼問題,他所疑惑的是那字跡。那字,分明不是小丫頭的字!思及此,恨恨地從小丫頭手中奪過那頁紙,冷冷丟下一句:“本王自會查個明白!”轉身又風一樣離去。
好險,矜塵看著自家小屋門扉晃蕩,腿一軟,忍不住又一笑,自己在那個時空練得楷書果然沒有白費,更兼那用樹枝模仿鋼筆書寫的字,天知道是誰寫的。不過,這個少王爺一點也不可愛,都說了“以文會友”,還那樣兇巴巴的。何況,自己本意,也不過是為了暗中幫他一下下而已。
矜塵搖搖頭,走到自己那副未完成的小畫前,提筆端量,這忽而落下的墨跡,該如何掩飾呢?
書房中,夜銀風鳳眸細瞇,盯著那頁宣紙,一言不發。小丫頭,很好!不管如何,你成功激起了本王的玩興,以文會友!膽子倒是不小,竟敢跟本王玩這種游戲!本王發誓,一定查處這字的來歷!到時,看你如何狡辯!
思及此,夜銀風薄薄的唇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哇哇!這你都想的出來!”御書房中,西寧王龍域看著夜銀風交給圣上的題目,頓時大呼小叫,惹得其余三人紛紛側目鄙視。
“阿域,朕是否該治你個咆哮宮廷之罪?”當今龍澈皺皺眉,這堂弟,這般大驚小怪的模樣也不知改改。
龍域立刻摸摸鼻子,訕笑著坐到一邊,卻又試探道:“北寧王兄,你才智過人,索性將小弟的題目一并解決了如何?”四王中除了西安王是國姓,其余三王皆是當年先祖皇帝的結義兄弟,故此,四王府間雖不同姓卻以兄弟相稱,何況,四府聯姻,彼此間關系早已盤根錯節。
夜銀風冰顏淡漠無波,勾茶淺飲,聽而不聞,聞而不答。
龍域摸摸鼻子,自討沒趣。
“阿軒的題目也不錯。雖不及阿風的卓絕,卻也別有趣味。”當今看著溫潤如玉的東平少王爺林軒點頭贊道。
“這也不是臣弟的功勞,說來也是父王提點才想到的。”林軒聞言淺笑應道。
“東平王叔還是如當年般心思敏銳。”當今點點頭,忽而話鋒一轉,問向龍域,“阿域,這殿試題目,可只剩你了。”
正在喝茶的龍域一口茶嗆進喉嚨,忍不住大聲咳嗽,見其狼狽不堪的模樣,其他三人又是如出一轍的側目鄙視。
“皇兄,你,你就別為難我了。”俊臉被嗆的通紅,龍域好一會才磕磕巴巴地說道。
“不行,你雖是咱們中最小的,卻也是最憊懶的。這一次,朕說什么也要治治你這毛病。”當今絲毫不留情面。
龍域聞言,一張俊臉頓時垮下。
“見死不救,算什么兄弟!”一踏出御書房,龍域就對走在前面的兩位王兄大發牢騷。這兩個王爺,一個冷模冷樣裝冷酷,一個假模假樣裝優雅,卻都不討人喜歡!
可無論裝冷酷的還是扮優雅的,此刻均回頭淡淡看他一眼,掀步走開。
“哼!別以為沒有你們,本王就想不出了!”龍域對這兩人消失的背影揮揮拳頭,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