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紫風挑起串珠錦簾走進矜塵閨房內室,見矜塵靠在軟榻上看書,小聲喚道。小靈狐正窩在矜塵身邊睡覺,見紫風進來,伸個懶腰,飛身上了雕花的床上,繼續夢游。
“紫風,是不是查出了什么?”矜塵放下書,起身走到雕花黃木圓桌旁,邊自斟茶水,便問道。
“柳姑娘是揚州名門柳家的大小姐,說來,秦柳兩家還是故交,前日秦老爺子大壽,他們也送了賀禮來。”紫風回道。
“如此說來,娘親也是有可能知道柳家的祖傳的曲譜了?不過,何以柳家傳的是笛曲,娘親會的是琴譜呢?”矜塵微微凝眉。
“許是夫人聽過,又改成琴譜的也未可知。”紫風猜測。
“嗯。紫風,還有一事,柳姐姐既是閨中女子,何以身負武功?”那日柳絮扶自己時,身影迅捷,武功不俗。就是那個叫素兒的丫頭,也非尋常之人。
“柳家先祖曾是大宇開國大將,后來功成身退,隱居江南,雖說棄武從文,但柳家世代出文武全才。”這些消息還不算全面,不過足夠為矜塵解惑的了。
“激流勇退,明哲保身之法,這柳家先祖可是極有智慧之人。”矜塵甚是佩服,又點頭嘆道,“難怪柳姐姐雖是閨中女兒,卻有一股種江湖兒女的直爽。”
“不過姑娘,防人之心不可無,您與柳姑娘相交,還要小心一些。”紫風提醒。姑娘身上有翡翠睡蓮,誰也無法預知會發生什么事。
“紫風多慮了,我一沒錢二沒權的,誰會盯著我呢。”矜塵搖頭笑笑,心里暗嘆,沐涵實在太謹慎了,連這些身邊人天天盯著自己。
“總之,姑娘萬事還是小心。”紫風面上沉靜,心里甚是擔憂:哎,真不知主子瞞著姑娘翡翠睡蓮之事是好是壞。
晚上去外祖父書房陪他聊天時,矜塵問起了揚州柳家,秦文安說得跟紫風差不多少,不過最后慨嘆一句:“說來四十多年前,我還差點與柳家的小姐聯姻,不過后來,哎,世事難料,柳小姐外出上香,竟離奇失蹤,從此杳無音訊。”
杳無音訊?回到閨房后,矜塵躺在床上,心里反復捉摸,以柳家的勢力,不可能找不到一個失蹤的女子,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自己心里有種奇異的感覺,總感覺這些人,這些事,仿佛被命運牽引著,在某個時刻會突然出現。
矜塵輾轉反側,心里有些煩躁,竟越來越清醒,索性披衣起身。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紫風躺在矜塵床邊的軟榻上,一直醒著,聽聞矜塵起來,起身點亮內室燈燭,把床邊淺黃錦簾用銀鉤勾起。
“紫風,我睡不著,吵醒你了。”矜塵一臉歉意看著紫風。
“姑娘,您靠在床頭,紫風陪您說會話。”紫風給矜塵背后墊了一個厚厚的軟墊,又將錦被拉到矜塵胸前,才坐在軟榻上看著矜塵。
“嗯,那說說你們兒時的事情,好么?”矜塵很想知道,江湖小兒女兒時是如何度過的。
紫風一笑:“姑娘喜歡聽,紫風就說說。其實,在紫風的記憶里,兒時除了習武就是學習,長老們雖然平日多和顏悅色,可一旦我們偷懶,就要被罰負重爬山爬一夜。那時大家膽子都小,不敢一個人夜行,因此,每每有一人受罰,往往幾個小伙伴都自愿陪著受罰,因此自小,我們的感情極好。”
矜塵兒時也是和孤兒院的小伙伴們一起度過的,對那份互幫互助的感情深有體會,看著紫風臉上的笑意,心里也很溫暖。燭光搖曳,給紫風線條俊美的容顏鍍上一層柔和的光芒。
“后來,我們的老宮主外出歸來,帶回了主子。那時的主子,雖然年紀極小,但是極聰敏,我們都愿跟著他玩鬧,每每都能逃過長老的懲罰。說來,無論主子如何淘氣,老宮主都極喜歡主子,每每親自教導,幾大長老也對他寵愛有加,因為主子天賦極高,我們練一年才入門的功夫,主子一月便應用自如。自那時,大家心里就對主子多了一份敬慕。”
“年歲漸長,接手宮中事務后,主子的性情越來越沉穩,及至后來,變得很冷漠,只是偶爾在老宮主面前才會有些兒時的影子。”紫風深深嘆一口氣,“說來,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承擔江湖朝堂的責任,的確有些殘忍。”
“他的確不易。”盡管聽過許多遍,可每次聽到,矜塵的心還會隱隱作痛。她的沐涵,歷經了多少腥風血雨才有了今天。
“不過,好在主子長袖善舞,無論如何,這些年都過來了。”紫風長舒一口氣,瓜子臉上充滿希望。
矜塵亦點頭笑道:“嗯,都過去了。”
“姑娘,故事聽完了,您也該休息了,明日還要去錦繡莊選布料呢。”外祖父訂好了錦繡莊有名的裁縫,給矜塵做衣服。
“好。”矜塵輕輕打個哈欠,還真是困了。輕輕躺下,閉上眼睛。
紫風給矜塵蓋好錦被,又放下錦簾,熄了燈,輕輕躺上軟榻。
一夜靜好。
第二日,矜塵乘著馬車帶著紫風三人去錦繡莊。路上,碧荷拉著紫云去買繡線,紫風便陪著矜塵先去了揚州有名的錦繡莊。
“秦小姐,您稍等,我們的云師傅馬上就到。”錦繡莊的小伙計一聽是秦家小姐,笑臉相迎,端茶倒水,極是殷勤。
“我們看看,你忙。”矜塵打量著店鋪中的陳列的繡品,無一不是精美華麗的上品,不由暗暗點頭,果然名不虛傳。
“姑娘,您坐下歇會。”矜塵盯著一幅瘦西湖的繡圖端看良久,就聽紫風體貼地說道。
“這幅繡圖倒是極美。”矜塵扶著紫風的手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眼睛卻看著那副生動的繡圖,果然是古代的繡品,就是精致。
“姑娘若是喜歡,一會咱們買下便是。”銀月宮也有繡坊,不過紫風素來只負責打理生意,對刺繡倒是不甚了解。
“好。”矜塵想自己的刺繡難登大雅之堂,買一幅回去送給太妃,也是一份心意。紫風立即去和小伙計訂購,矜塵一邊淡淡喝茶,邊等候云師傅。
一盞茶的功夫,云師傅帶著幾個徒弟走進繡莊。聽小伙計介紹矜塵,忙上前矮身行禮:“奴家有點私事耽擱了,讓秦姑娘久候了。”
矜塵抬眸打量這個揚州有名的裁縫,但見其年約三旬,烏發盤起,容貌普通,唯有一雙眼睛透著靈慧,不由一笑,“無妨,云師傅請起。”
“請姑娘先選布料。”云師傅起身后,帶著矜塵看上等布料。
矜塵清眸一一掃過,選了幾匹純色的綾羅、蜀錦,而后一笑:“就這些了。”
“姑娘好眼力,請隨奴家去二樓量體裁衣。”云師傅見矜塵選的布料均是素雅高貴的,忍不住贊嘆。
“云師傅這里的布匹都是上品,我都不知該如何選擇了。”矜塵依舊淡淡一笑,扶著紫風的手上了二樓。
轉過一道山水屏風,云師傅身邊的女徒弟們推開一間整潔的小廳,云師傅對矜塵一笑:“姑娘請進。”
矜塵一笑,有禮謙讓:“云師傅請。”
小廳寬敞干凈,一面的長桌上放著做衣服用的工具,一面的墻上掛著各色款式的衣衫,式樣繁多,讓人眼花繚亂。
“這些,都出自云師傅之手?”矜塵見那衣衫上精致的繡工,甚是喜歡。
“讓姑娘笑話了。”云師傅拿起量體的軟尺,笑道。
“云師傅心靈手巧,巧奪天工,子矜佩服。”矜塵真誠贊道,“不知,師傅能否給子矜講講這刺繡的技巧。”
一個小徒弟端著茶進來,放到桌子上,而后恭敬退下。
“姑娘先喝杯茶,聽奴家慢慢說。”云師傅很是開心,雖然總有名門望族的夫人千金來自己這里訂衣服,卻很少有人關心過這繡活是如何做的。如今聽矜塵一吻,頓時自豪。
“好啊,師傅也坐。”矜塵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一雙水眸笑看云師傅,聽她講刺繡的手法和技巧。
紫風見矜塵和云師傅聊得開心,邊悄悄走出小廳,守在門邊。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徒弟端一壺茶上來,對紫風燦爛一笑:“姑娘也喝口茶減減悶吧。咱們師傅一講起刺繡技巧,就會滔滔不絕。”
“多謝。”紫風不忍拒其好意,端起她倒的清茶,一口喝盡。
茶一入腹,紫風忽覺有異,烏眸頓暗,一掌拍向面前露出詭異笑容的小學徒,卻見對方身形快速后退,躲過紫風的掌風。紫風伸手封住自己胸口大穴,反身踹開房門撲入小廳,就見矜塵和云師傅已然倒在地上。
紫風未及靠近矜塵,身后四道冷風洶涌而至,電光火石間,紫風就地一滾,躲開冷颼颼的刀劍襲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同時,右手手腕一轉,一把貼身短劍刺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劍尖在地上一點,借著反沖之人,生生躲開紫風的反擊,但右臂還是被劍鋒劃傷。
紫風雙眸冷厲,凝神屏息,瞪著圍住自己的五個人,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暗處隨侍的四人一直未出現,許是也被纏住了。
紫風短劍橫在胸前,左手捻一個劍訣。只一瞬間,五人長劍同時刺向紫風。紫風身形一閃,躲過身后兩劍,猛地貼身沖向前方兩劍,身影一側,兩劍擦著她的左臂和右肩劃過,與此同時,紫風右手短劍順勢一劃,兩人只覺右手腕一涼,來不及慘叫,就見自己握劍的右手凌空飛起,頓時一陣驚嚎,鉆心疼痛讓他們立刻暈倒在地。
紫風順手抓起一人,擋在自己身前,躲過了最后一把利劍。與此同時,一個凌空翻身,躍出三人迅猛的包圍,矮身抱起昏迷的矜塵就向窗戶沖去。
眼前身影一晃,窗外又進來四個黑衣人,與此同時,紫風覺得被自己壓下的毒氣因方才內力波動而慢慢向心脈移動,心里明白,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姑娘,您保重。紫風心里默念,飛速轉身,將矜塵輕輕放在一邊的椅子上,手握短劍,冷冷看著屋里的七個黑衣人。
“這小娘們太狠了!兄弟們小心!”方才圍攻紫風的一個黑衣人對其他人吼道,露在黑布巾外的雙眼怒視著紫風。
紫風烏黑的眸帶著冷厲,隱隱覺得一陣頭暈,心知毒藥進入心脈,一怒之下,短劍驀然飛出,刺向說話的黑衣人。
“五人困住她,兩人奪人,無須戀戰。”窗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吩咐,七個黑衣人霎時按吩咐分成兩撥,一撥圍住紫風,一撥沖向矜塵。
紫風短劍刺進那個黑衣人的右肩,忽而轉身,不顧身后緊隨的四把長劍,疾步飛到矜塵身邊,短劍一橫,擋住那兩個沖向矜塵的人,拼死,也不能讓他們碰著姑娘!
“殺!”黑衣人再次沖了上來,紫風手握短劍,護在矜塵身邊,拼盡最后一絲氣力擋住刺向胸前的長劍。
就在此時,紫風身后傳來細弱輕微的聲音:“住手!”
幾把長劍一頓,紫風趁機身形一矮,躲過攻擊,退后一步,卻見矜塵被方才的打斗聲驚醒,慢慢自椅子上坐起身。
“姑娘,對不起!”紫風身影一晃,倒在矜塵身邊,一口血噴出。
“紫風!”矜塵不看那些圍攻黑衣人,起身扶紫風坐到椅子上,探手在她脈上一搭,秀眉凝起,回頭,淡淡看著黑衣人,問道,“解藥呢?”
幾個黑衣人頓時愣住,面面相覷,從未見一個閨中女子面對刀劍能有如此氣魄,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既然沖我來的,那么,解藥給她,我跟你們走,否則。”矜塵清眸淡然,忽然自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橫在潔白的秀頸上。他們既然給自己下的是迷藥,而給紫風下的是毒藥,證明是想要自己活著。
“姑娘,不要!”紫風想要起身,卻全身無力,只能出言阻止矜塵。
“快點!”矜塵冷冷道,手一用力,匕首立刻在頸上劃出一道血絲。紫風的毒,是迷心散,若再不解,必有性命之憂。
幾個黑衣人心下一驚,這女子,竟如此決絕。眼見那血絲慢慢滲出,染紅光潔的頸,幾人都不由看向窗外。
“給你解藥。”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一個身著墨色錦袍的蒙面人旋即飛身進入廳內,看向矜塵時,一雙陰暗的眸閃過一絲訝然。
矜塵漠然看著黑衣人,右手依然刀橫頸上,左手接過他丟來的解藥,放在鼻端輕輕一聞,而后,交給已經快昏迷的紫風:“趕快服下,半個時辰內不要動內力,否則,便是對我不敬!”
紫風將解藥吞下,神智慢慢清醒,澀聲道:“姑娘,紫風對不住你!”
“別說了,紫風。”矜塵淡淡一笑,低頭在紫風耳邊輕語,“小家伙跟來了。”
言畢,矜塵起身,丟下匕首,對墨色錦袍之人冷笑道:“我跟你們走,不過,若再傷害無辜,我想,我有很多方法無法讓你們如愿。”
“只要你配合!”墨色錦袍之人低沉話音一落,忽然欺身上前,點了矜塵睡穴,將矜塵橫抱起來,飛身離去。
剩下的黑衣人狠狠瞪紫風一眼,因沒有命令,終究不敢下手,帶上昏迷的同伴,亦飛身離去。窗外響起一聲清嘯,瞬間,圍攻的黑衣人全部四散。
“閣主,你沒事吧?”樓上脫困的四個侍衛飛進小廳。被幾個黑衣人圍在樓下的紫云和碧荷亦沖上來,一臉震驚。
紫風扶了紫云的手起身,臉色鐵青,烏眸帶著一絲狠厲,冷冷吩咐:“去清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