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宋遠羞怒至極,袖袍一甩,看也未看來人,腳下生風離開議事廳。
墨殘冷冷看著宋遠的背影在視野中消失,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對一臉迷惑不解的冥離漠說道:“離漠,坐。”
“尊主,誰惹師叔生氣了?”這一對師徒,從來都情分如父子,如今,似乎有些變化了呢。
“你如何來了?”墨殘坐回主位,并未回答冥離漠的問題。
“我昨日剛到錦鎮,聽師父說尊主到了,便過來探望?!壁るx漠笑笑,一雙星眸看著墨殘,平靜溫和。
“看來家事處理干凈了?”墨殘勾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區區小事,勞尊主掛心了?!壁るx漠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
“對北寧王,你了解多少?”墨殘放下茶杯,妖冶的臉上是少有的凝重。
“據說此人冷漠無情,手段狠辣?!壁るx漠心中升起一絲疑慮,面上卻裝作不甚了解。
“狠辣無情又如何,我們神天教豈會怕他!”其實,自費勁心機才將矜塵擄來那一刻,墨殘已明白,夜銀風不容漠視,只是,自幼被人尊崇慣了,豈會容得下有人比自己更強!
“難道咱們與北寧王結下了梁子?”冥離漠一愣。
“哼!本尊自他手底劫來一人?!蹦珰埨渎暤馈?/p>
“什么人?”冥離漠心中一驚,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面上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慢用杯蓋濾著茶葉。
“一個女人?!蹦珰埾氲今鎵m,又是一陣羞惱,該死的女人!
“噢?”冥離漠手輕微一抖,立刻克制住心中的那抹驚慌,喝一口茶,淡淡笑語,“聽聞北寧王不近女色,一個女人他豈會放在心上?”
“傳聞總是不可信的。北寧王可是對她寵愛有加!”墨殘嗓音陰冷,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人!
“哦?離漠也很想見識一下,哪家姑娘竟有如此魅力?”冥離漠陡覺心慌異常,神色卻不變,慢慢放下手中茶杯,一雙星眸滿是好奇地看著墨殘。
“怎么,離漠也很關心這北寧王?”墨殘暗眸劃過一絲不悅。
“離漠只是好奇,冷漠狠絕之人也會有情么?”冥離漠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
墨殘妖冶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哼,有情?本尊廢了他!
正在此時,一個神天教的護衛忽然自外面進來,跪倒在地,呈上一頁信函:“尊主,揚州急報。”
“既然尊主有事,離漠先告辭了?!壁るx漠見墨殘淡淡掃了自己一眼才拿起信函,起身微微一笑,請辭。
“嗯,今夜無事,你我再好好喝一杯?!蹦珰埓竭叧兑荒ㄐΑ?/p>
“離漠求之不得,尊主請忙,離漠告辭。”冥離漠臉上笑意溫和,微微俯身致意,轉身走出議事廳。
“離空,淺碧近來可有消息?”出了議事廳,冥離漠神色一冷,邊走便問身邊的隨從。
“回主上,淺碧自那日傳來消息說已到揚州后,再無音訊,按說應該還在揚州。”離空恭敬說道。
“秦姑娘被尊主擒來了!”能讓夜銀風如此看重之人,只有她了。
“什么?”離空一驚,旋即低聲問,“不知主上有何打算?”這一次來中原,主上多半是為了這個秦姑娘。
“設法探查她關在哪里,我要見她?!弊叩阶约旱膶嬀樱るx漠駐足,看著斜陽在小院落下的殘影,淡聲吩咐隨從。
“是,屬下這就去。”離空立刻退去。
秦子矜,矜兒,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冥離漠負手立于院中,想起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心中淌出一絲暖暖的溫情。
斜陽透過被矜塵再次推開的軒窗,照在矜塵身上,給她淺黃的身影鍍上一層朦朧如紗的光暈,越發顯得身姿輕柔,飄渺若仙。
突然,一道白光掠過看守的侍衛,飛進軒窗,落進矜塵的懷抱。
“小家伙,你竟然跟來了,累不累?”矜塵關上軒敞,轉身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摸著懷中的小靈狐,小聲問道。
小靈狐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輕輕舔舔矜塵柔軟的手,烏黑的眸看著矜塵,可愛地搖搖小腦袋。
“也不知紫風他們怎么樣了?只可惜,我不在揚州,不然,你也能回去告訴她們一聲?!瘪鎵m摸著靈狐毛茸茸的小腦袋,無奈一嘆:也不知,自己留下的信息,他們找到了沒有,還有,沐涵知道自己不見了,定會心急如焚,哎。
小靈狐乖巧地蹭蹭矜塵的手,沒事,沒事,他肯定會來救你的。
矜塵竟聽到了小靈狐的心思,點點它的小鼻子,輕輕一笑:“你怎么知道他會來救我?你還這么小,該沒有多少法力吧?”
小爺也會法術的好不好!小靈狐瞪大烏眸一臉驕傲,下一刻,可愛的小臉垮掉,只是,我那點法術太弱,根本不能救你啦。天狐生來便有練就強大法力的天賦靈力,只是,法術越強,修煉的時間越長,小靈狐才一歲,根本沒有多少靈力。
“沒關系的,小家伙,你還小,總有一天,會成為最厲害的天狐?!瘪鎵m因小靈狐那豐富可愛的表情而忍不住一笑,抬手輕撫它的軟毛。
小靈狐舒服地輕哼一聲,驀然,兩只小耳朵一豎,烏眸凝視窗外,有人。
小院中隱隱有人低語,聽不清楚,卻絕不是那個什么妖孽尊主,因為沒有人大聲請安。
矜塵一愣,無聲唇語:是紫風他們找來了嗎?
不是他們,是一股陌生的味道。小靈狐說完,忽然從矜塵懷中竄起來,跳到雕花的房梁之上,找個隱蔽的角落藏身。
在小靈狐離去的剎那,緊閉的門扉被人推開,矜塵坐在床邊,沒有抬頭,低眸靜靜看著被溜進來的風輕撫的床幃。
門被關上,來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門邊。矜塵覺得一道濃烈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心里稍稍不安,卻依舊低眸看著床邊。
良久,一道低沉動聽的聲音打破靜湖般的沉寂:“你可還好?”
矜塵倏忽抬眸,清顏滿是震驚,忍不住輕呼:“是你?”面前一身藍色衣袍,星眸溫和如水的人,正是那救過自己又刺殺過沐涵的北疆少主——冥離漠。
“是我,你還好吧?”冥離漠含笑點頭,自門邊走到矜塵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她還記得自己,很好。
“不知公子如何在這里?”矜塵平復了最初的震驚,清眸淡淡看著冥離漠。這個人,出現在這里,又有何企圖?沐涵曾言:北疆少主,雄才偉略,一直覬覦大宇江山,野心極大。
“我來探望家師?!壁るx漠見那雙朝思暮想的清眸中竟有一絲明顯的防范,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
“如此說來,公子也是那什么尊主的人了?不知公子來子矜這里做什么?”矜塵面色冷淡,語氣亦有不悅。盡管心里有猜忌,卻無法對一個曾救過自己的人惡語相向。
“我來,只是探望姑娘。”冥離漠見那清顏冷淡,一時心亦有些冷。
“勞公子惦念,子矜很好,若沒別的事,公子請回?!瘪鎵m垂下眸。
“他們,因何將你囚禁在此?”矜塵的冷漠,深深刺傷了一腔熱血的冥離漠,他很想起身離去,可心卻不聽使喚地絆住腳步。
“公子不知?”矜塵抬眸,一臉難以置信。
“不知?!壁るx漠星眸注視矜塵,一臉坦然,他的確不知。
矜塵低頭,沉默一瞬,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必多問。子矜勸公子一句,從那里來回哪里去吧?!币苍S,神天教的秘密也不愿為這個外域人所知。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冥離漠心中一稟,星眸凝視矜塵,她,看出什么?
“姑娘這話,何意?”冥離漠桀驁的眉梢微挑。
矜塵抬頭,一雙清眸看冥離漠一眼,而后,轉向一側的一株盆栽上,淡淡道:“公子心里明白,不是么?”覬覦大宇江山,這樣的心思,還用說么。
“呵呵,那以姑娘之意,離漠該放手了?”冥離漠忽然笑道。
“公子見識甚廣,難道不知‘順勢而為’的道理。”
“順勢而為?”冥離漠一愣。
“大宇開國至今,歷經百年,雖不能說繁華至盛,卻也富庶安樂,這一朝的天子更是雄心勃勃,勵精圖治,想來,鼎盛之期未遠。這樣的大宇,公子覺得如何?”矜塵問道。
“外強中干而已。”冥離漠淡淡搖頭,大宇朝堂、江湖,惦念那個皇位的人,實在太多了,既然如此,北疆為何要袖手旁觀?
“公子所言,只是表象。不錯,大宇內部的確不安定,可那也僅限于朝堂之內,試問皇權之爭,又是哪一朝哪一代所沒有的呢?恐怕連公子自己都親歷過吧?一國之強,根本在其內之安,敢問公子,大宇這些年,可算穩定?”矜塵自盆栽收回目光,淡淡掃一眼冥離漠。
“大亂無有,算安穩?!壁るx漠沉思一會,如實道。
“國建安穩富庶,正值強盛,公子有幾分把握?還是,公子情愿拿子民兒郎之性命換取一線不可知的機會?”
“姑娘之言,也許有幾分道理,可,不是我的道理。”冥離漠星眸微瞇,“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皆然?!辈贿^,她的見識,果然不同凡響,這樣的女子,若能在自己身邊,必定能助自己成就霸業。
“成王敗寇,宏圖霸業,鋪就這一條路的,是多少家破人亡、悲歡離合?是多少森森白骨?公子可曾想過?”矜塵神色冷漠。
“自古帝王霸業,哪一個不是建在白骨之上的,就算大宇也是一樣?!壁るx漠神色亦有些不悅。
“那么,如今大宇安寧,北疆亦安寧,難道公子為一己私利,就要卷萬千無辜之人于水火之中!子矜曾以為公子宅心仁厚,如今看來,真是令子矜失望?!瘪鎵m唇邊勾起一抹略帶悲涼的笑。
“你,覺得我心性寬厚?”冥離漠星眸閃過一絲亮彩。
“公子能在子矜危難之時,施以援手,足見公子善心未泯。公子身份尊貴,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天下局勢。公子既言‘成王敗寇’,若是成王便罷了,自古歷史皆為英雄所書,公子必定流芳千載,可還是那句話,公子有幾分把握?如今的大宇,即便不能稱雄,卻也與北疆勢均力敵?!瘪鎵m淡淡道。
勢均力敵。冥離漠又陷入沉思,驀然星眸一閃,看向矜塵,沉聲道:“姑娘的話,離漠定會認真考慮?!比缛糁鹇怪性厥莾苫⑾酄帲匀挥腥藰芬庾接^虎斗吧。
“公子請回吧?!瘪鎵m又垂下清眸,長長的睫毛彷如綻開的花朵。但愿這一席話,能讓他有所悟,雖然無法阻止他的野心,卻總可以拖延一時,對大宇而言,有百利無一害。沐涵,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冥離漠靜靜注視那清顏一會,嘆口氣,起身走到門邊,終不安心,又回頭看矜塵:“他們與北寧王無仇,因何要囚你于此?”有些事,因自己的身份,就連師父都會瞞著自己,不錯,對大宇而言,自己終是外族。
矜塵不語,只是低著頭,袖中的手輕輕摸著翡翠玉鐲,神思飄向天外:沐涵,我們,何時能相見?
“你安心在這里,但有一線希望,我一定救你出去。”冥離漠的心,有一絲痛,深深看一眼那張如畫清顏,轉身開門走出去。
夕陽將最后一絲余暉灑向人間,小院籠罩在淡淡的光暈中,平添一份朦朧色彩。冥離漠輕輕嘆一口氣,正待離去,驀然聽到小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守門的侍衛長神色一緊看向冥離漠,冥離漠身影一晃,已然消失在小院中,侍衛長神色一緩,還好,要是讓尊主知道自己收受賄賂,私放人進去就慘了。未及他舒一口氣,就見墨色衣袍一閃走了進來,侍衛們立刻俯身跪倒,恭敬問安:“少主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