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推開,林軒和東平老王爺倏地自桌前站了起來,兩雙清眸同時看向跟著夜銀風走進靜室的女子。
她,容顏無雙,清麗嫵媚,杏眸似水,清澈透明,一頭烏黑秀發,只別一跟碧玉簪子,隨意飄散在淡紫色繡碧蘭花的羅裙上,越發顯得身影纖瘦,窈窕秀麗,仿若仙子臨世。
“沐涵?”被兩雙相似又有些熟悉的清眸打量,矜塵愣了一瞬,潔白的臉頰瞬間羞紅,蟬首微低,輕輕扯扯夜銀風的衣袖。
矜塵輕柔的聲音讓東平老王爺和林軒瞬間驚醒,又同時看向夜銀風。
“矜兒,這兩位是東平老王爺和東平王爺?!币广y風嗓音柔和,唇角勾出一絲淺笑,這種表情又讓林軒父子大吃一驚,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北寧王。
“秦子矜給兩位王爺請安。”矜塵淺淺一笑,上前矮身行禮。
東平老王爺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想扶矜塵,才驚覺有些不合禮數,趕緊收回手,嘴里連聲道:“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矜塵被老王爺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還好被夜銀風輕輕扶起,才抬眸對老王爺淡淡一笑,靠在夜銀風身邊,心里卻暗暗詫異,這位王爺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些?見到自己未免也太激動了些。
“父王,阿風,秦姑娘,坐下說話?!绷周幹耙娺^矜塵,又比父王早先知道矜塵的存在,是以心中的震撼比父王少一些,此時還能清醒一些。
“是、是,都別站著,風兒,你們坐下說話?!睎|平老王爺好容易收回心神,急忙說道,一雙儒雅清和的眼眸卻不時看向夜銀風身邊的矜塵。
夜銀風攜了矜塵的手,坐到圓桌邊,伸手倒一杯清茶,放到矜塵面前,矜塵對他輕柔一笑,端起茶淺飲一口,抬眸,才發現,對面兩雙眼眸驚訝地看著自己和夜銀風,不由面上微紅,又低下頭。
“王叔?!币广y風抬頭,淡淡掃一眼老王爺和林軒,鳳眸明顯不悅,伸手握住矜塵的柔夷。
“嗯,那個,姑娘姓秦?”老王爺輕咳一聲,緩緩問道,又瞪了夜銀風一眼:如此盯著人家是有些失禮,可是,誰讓你小子跟換了個人似的。林軒曾見過一次夜銀風的霸道,對此只是微微一笑,清眸依舊看著矜塵。
“是?!瘪鎵m抬眸看著老王爺,輕輕一笑,心里卻兀自詫異,這個老王爺好面熟,像是在哪里見過。
“矜兒是江南秦家的嫡親外孫女?!币广y風難得做出解釋,看老王爺一眼,見他神色未變,只是眸中有些悲傷,心里暗道,看來,當年寒叔與秦家小姐的事,王叔是知道的。
“你竟是秦家人?”林軒一愣。原來,那個記憶中只剩下一雙悲傷眼眸的女子,竟是秦家的小姐。怪不得這些年,父王一直暗中相助秦家后人,尤其是秦侍郎。
矜塵看了林軒一眼,心里有些不解,這話什么意思?自己不該是秦家人么?
“軒兒!”老王爺看了一眼林軒,這孩子,說什么呢。
“秦姑娘,對不起,我失禮了。”林軒微微頷首致歉,此時,心里有太多的震撼,任是平日里優雅自若的東平王爺也難免失禮。
矜塵微微搖頭,淺淺一笑:“王爺言重了。”心里卻道,沐涵為何要讓自己見這兩個陌生人?想到這里,又忍不住看夜銀風一眼,卻見他一臉溫和地看著自己淺笑。
“風兒,秦姑娘現今可是客居北府?”老王爺見夜銀風待矜塵的樣子,也猜出矜塵如今已經不是他的侍女,是他的至寶還差不多,這些年,還真未見過這小子對哪個女孩子如此上心過。
“矜兒住在秦侍郎府上?!币广y風微微搖頭,看出矜塵眸中的疑惑,輕輕摸摸她的手,對她淺淺一笑。
“父王,有些事,應該告訴秦姑娘是不是?”林軒見父王欲言又止,清眸溫潤地看向矜塵,既然父王無法開口,就由自己來說吧。
老王爺眼角原本輕淺的皺紋又深了些許,看著了滿眸詫異的矜塵,良久,緩緩嘆一口氣:“軒兒,你來說吧?!憋L兒既然將她帶到這里,也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矜塵清眸滿是驚訝,看一眼夜銀風,見他俊顏含笑,微微頷首,有些不安的心稍稍平靜一些,又抬頭看向對面那兩雙似曾相識的清眸,忽然有種奇異的想法,一驚之下,心里的話脫口而出:“你們,是一行大師的親族?”
話一出口,矜塵頓覺有些失禮,清眸微微歉意地看向神色亦是一愣的兩人,輕聲道:“對不起,子矜唐突了?!?/p>
“姑娘說的不錯,一行大師是林家人,是我父王的親弟弟,也是我的親叔叔?!绷周帨貪櫩☆佄⑽е唤z苦笑,如水清眸看著矜塵,語調輕柔文雅,說出的話卻讓矜塵差點自夜銀風身邊跳起來。
“你,你們……”矜塵清眸張大,呆呆看著對面兩人,果然,他們與他……
“當年的事,是我們林家有愧在先,現在說道歉有些晚了,但,還是請允許我代表林家跟秦姑娘說聲對不起?!绷周幯援吰鹕?,鄭重地對矜塵俯身施一禮。
矜塵一愣,下意識靠在夜銀風身邊,心里卻有種想逃離的沖動,那股久違的失去娘親的疼痛又出現了,并且,深深刺痛著本就敏感柔軟的心。
“矜兒……”夜銀風抬手將矜塵攬入懷中,大手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安撫她心中又被觸及的傷痕。
“你,可以說了?!瘪鎵m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顫抖,語調卻很堅定,一雙清眸也甚是清澈淡定。有些事,無論她能不能接受,都必須要知道,至少對娘親,亦是一種交代。
東平老王爺看著矜塵有些蒼白的清顏,神色更加愧疚,忽而深深嘆一口氣,抬手止住欲說話的林軒,說道:“軒兒,還是我說吧。”
言罷,一雙略帶憂傷的清眸看向矜塵,緩緩道:“當年,清寒和秦家小姐私定終身之事,身為兄長,我并未反對,也很高興,本來已經打算去揚州向秦家提親,誰知,無意中聽二弟提及,他與秦小姐姻緣乃是天定,因為,他們各有一條能配成對的項鏈?!闭f到這里,東平老王爺看一眼矜塵,見她清顏還算平靜,繼續道,“我當時出于好奇,就隨意問了二弟一句,卻再也沒想到,二弟和秦小姐擁有的,竟然是翡翠睡蓮?!?/p>
翡翠睡蓮?矜塵清顏一怔,看向夜銀風,清眸滿是疑惑:“沐涵,翡翠睡蓮究竟有什么秘密?你現在,能告訴我了么?”自被神天教擄走之時,矜塵心里就對翡翠睡蓮充滿疑惑,現在,她更希望夜銀風來告訴自己。
“睡蓮現,天下亂,翡翠睡蓮在皇室,寓意不祥,是有詛咒的:凡是擁有翡翠睡蓮的人,注定家破人亡,永遠不能在一起?!币广y風握緊矜塵冰冷的手,輕聲解釋。這個秘密,本來也打算告訴矜兒,畢竟,這朵睡蓮,還需要矜兒自己來處理。
矜塵的心,一瞬間跌入凄冷的冰窖,原來,竟是因為一朵帶有詛咒的翡翠睡蓮!就是因為這個可笑的詛咒!他,才與娘親分開!
“所以,為了保住林家,你們就設計讓娘親以為他騙了她,以為他已有妻兒,若是我沒有猜錯,當年在蓮花湖畔,你們都見過我的娘親,是么?”矜塵清顏綻開一絲凄涼的淺笑,語氣亦有些冰冷。
“是?!绷周幥屙鴿M是憂傷,看向矜塵,不無歉疚地說道,“當年,為了讓秦小姐心死,是我和母妃,陪著寒叔去的蓮花湖。”
原來這些年,曾讓娘親傷心欲絕、幾欲尋死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個騙局!可笑的是,釀成這一切悲劇的,竟是一朵翡翠睡蓮!矜塵感覺自己一瞬間彷如跌入了沒有盡頭的深淵,為娘親不值,為那個懦弱的男人心寒!
矜塵唇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真是可笑,一朵毫無生命的翡翠睡蓮,竟然讓你們畏懼到如此地步!竟然讓他做出那樣愚蠢的決定!他,根本配不上娘親!”配不上娘親的守候,配不上娘親的深情!
夜銀風緊緊將矜塵攬在懷中,溫暖她微微輕顫的瘦弱身體,給她最堅實的依靠。矜兒,或許這一切難以承受,可你要知道,我這樣做,是為了讓你在即將到來的風雨中,又多一份依靠,矜兒,我不能容許你再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哪怕是利用林家的歉疚也無所謂。
聽了矜塵冷厲的話,東平老王爺的臉上,瞬間浮現出難以言表的愧疚和羞怯,喃喃道:“孩子,你說的對,是林家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的母親?!睘榱艘粋€虛無的讖語,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竟生生拆散了一場好姻緣。
“您錯了,我們秦家從不需要別人的愧疚和彌補,娘親也從未覺得誰對不起她,而我,秦子矜,更與你們林家毫無關系!”矜塵猛然自夜銀風懷中站起來,杏眸冷冷看著東平老王爺,語氣淡漠。娘親的女兒,可以原諒外祖父的一念之錯,卻無法接受林家的道歉,因為,那是對娘親癡情之心的褻瀆!
話音一落,矜塵看一眼陪她站起來的夜銀風,聲音猶自帶著一絲清冷:“沐涵,我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夜銀風伸手攬住她微微顫抖的秀肩,溫聲道:“我送你回去?!边@個時候,矜兒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更需要自己陪在身邊。
“嗯。”矜塵低眸,淚卻不由順著臉頰流下來,索性將頭深埋在夜銀風懷中,任淚如泉涌,打濕那一片溫暖的衣衫。
夜銀風伸手橫抱起矜塵,又淡淡看一眼神情悲苦無奈的林軒父子,微微搖頭,掀步走出靜室。
秋風拂過,漫山紅葉,如泣如訴,唱著哀怨凄婉的詞曲,彷如在悲嘆人間又一場凄涼相遇。
“矜兒,想什么呢?”自棲霞山回來后,矜塵便一直默默不語,回到秦府自己的閨房后,雙手抱膝,安靜地靠在床邊,清眸黯然無光。夜銀風守在矜塵身邊,輕撫她柔軟的長發,鳳眸卻一瞬不眨地看著那張清顏。
在歸來的途中,夜銀風將關于翡翠睡蓮的一切傳說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矜塵,就連神天玉像的事情也未瞞著矜塵,他知道,以矜兒的七竅玲瓏之心,總會明白局中人的無奈和辛酸,他也相信,矜兒會理解林家所做的一切,至于矜兒接受林家人,恐怕還需要時間。
不知何時,小靈狐自門外進來,跳上床,蹭進矜塵懷中,似乎感受到小家伙的扭動,矜塵緩緩收回飄渺的神思,低眸看向懷中的雪球,下意識伸手輕輕揉揉它的小腦袋。
“矜兒。”夜銀風鳳眸閃過一絲寒光瞪了一眼矜塵懷中的小靈狐,聲音也有些微的不滿,憑什么不與自己說話,卻抱著那只小狐貍!
矜塵抬起黯然無光眸,默默看著夜銀風,許久,眸中似乎有了一些神采,輕聲問道:“沐涵,你也相信那句讖語么?”他們這樣尊貴的人,心中或許都在乎那樣不詳的詛咒吧。
夜銀俊顏如畫,蕩開一絲深深的笑意,鳳眸溫柔地看著矜塵,搖搖頭,伸手環住矜塵纖柔的腰:“矜兒,我只在乎你?!惫芩裁呆浯渌從?!
“可是,你不怕詛咒么?”雖然那句讖語對自己而言,只是笑談,可是,夜銀風畢竟還是這個時空的人,如若夜銀風也怕……矜塵不敢想,可也無法將翡翠睡蓮毀掉,它,畢竟是娘親和他,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
夜銀風將頭靠在矜塵的耳畔,溫柔道:“傻矜兒,我最怕的,是失去你。你忘記了么,無論何時,我都在你的背后。”無論你做什么樣的決定,我都會守護你,哪怕,面對的,是朝堂爭斗,是江湖血腥!
“沐涵。”矜塵眸中的清淚一滴滴滑落,這一次,卻是喜極而泣。她無法將翡翠睡蓮毀棄,卻更不能失去夜銀風。如若生命中沒有了這個人,活著,也只是行尸走肉,還好,他一直都在。
夜銀風摟住矜塵,輕輕撫著她的秀發:“矜兒,你要記住,不要做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奔幢銚碛恤浯渌彛矡o所謂,只要矜兒開心。
“嗯?!边@一份親昵的體諒,讓矜塵很窩心,心中的傷痕,慢慢愈合,矜塵唇角慢慢勾出一絲淺笑,“沐涵,我不會的,前塵過往盡已休,都過去了,只要有你在,我一直都會很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