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這事本就沒有置喙的余地，憑什么他北疆如此張狂，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御書房中，龍域聽龍澈還要斟酌結親之事，一臉不忿地喊道。
“你住嘴！你也要跟阿風一樣，反對朕么？”龍澈龍目怒瞪，冷吼一聲。
龍域一愣，摸摸鼻子，頹然坐回椅子上。已經三日了，王兄竟然再未出現，難道，真的打算徹底與皇兄決裂？
“皇上，東平王爺到。”門外太監傳來一身通報。
“宣！”龍澈神色陰沉，嗓音中帶著一絲暗惱。
“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身褐色錦袍的林軒優雅步入，跪倒在地給龍澈請安。
“朕還能萬歲么？你起來，阿風到底去哪里了？”龍澈冷哼一聲，一雙龍目又是氣惱又是期待地瞪著林軒。
此時的皇上倒還是那個自己熟悉的皇兄，林軒清雅的容顏勾起一絲淡笑：“回皇上，阿風，去了濟陽。”
龍澈龍目頓時迸出兩簇火焰，狠狠將手中的奏折摔在桌子上，冷吼道：“他去濟陽做什么？誰準許他出京的？他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皇上！”
“他的眼中也許沒有皇帝，可他心里卻有你這個皇兄。”一道清雅的女聲忽然自門外傳來，驚了龍澈一跳，“誰在外面？”
“皇上，是矜兒。”林軒心底無奈一笑。這個矜兒，就容不得他人說阿風一個“不”字，連皇上都不行，真是固執的小丫頭。
“誰準許她進宮的？出去！”一聽是矜塵，龍澈心中掀起滔天怒氣，都是這個女人，讓他陷入兩難之地，一次次挑戰他的龍威。
“皇上，矜兒帶著阿風的消息來的。”林軒俯身行禮，溫和道，“還請皇上聽完再做定奪，可好？”
阿風？龍澈緩緩吐一口氣，壓下心中滔天怒火，冷聲道：“讓她進來，朕倒要聽聽是什么消息！”
門扉推開，身著淡藍衣裙的矜塵優雅自若地走進御書房，矮身給皇上請安。這一次，說什么也不愿跪下了，萬一再長跪不起，沐涵可不在身邊。
“朕不聽這些，說吧，阿風有什么消息！”龍澈淡淡掃矜塵一眼，冷冷道。
“回皇上，北寧王爺去濟陽，是為了給皇上一個驚喜。”矜塵清眸澄澈，唇角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
“哈哈……”龍澈忽然一聲大笑，一雙龍目冷冷看著矜塵，“驚喜？這些日子，他給朕的‘驚喜’還不夠么？”喜沒有，驚倒是變本加厲！
矜塵清眸淡然，清聲反問：“皇上不信？”
“信！當然信！朕的好臣子，朕的好兄弟，都能為了一個女人置朕的江上不顧，朕還有什么不信的。”龍澈一臉譏笑，滿目激憤。
“皇上還當北寧王爺是兄弟？”矜塵清眸閃過一絲明顯的不屑，清雅聲音亦冷若冰霜初降，“若皇上當時心里還有一絲在乎他的感受，事情也不會演變到如此地步！”
“矜兒……”林軒一見龍澈臉色陰沉的堪比風雪前的夜空，慌忙出聲提醒。這個丫頭，非得如此犀利么？
一直窩在椅子上的龍域低頭忍笑，心中卻笑的暢快，說的好，皇兄最近的確不討人喜歡。
“好，朕承認，朕是不顧他的感受了，可他又給過朕面子么？當著文武大臣的面，當著北疆使者的面，冷冷反駁朕，他就在乎過朕的感受？”龍澈壓抑的聲音有些低沉，隱有一絲怒意溢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您是皇上，難道就能為所欲為么？子矜斗膽問一句，若北疆少主選中的是皇后，皇上難道也會拱手相讓？”矜塵清眸映著那張幾欲發狂的龍顏，卻絲毫不退縮。
“你！”龍澈氣極，狠狠將桌上的奏折掃到地上，怒吼，“朕誅你九族！”
“皇兄，您消消氣，消消氣啊！”龍域一個高自椅子上蹦起來，陪著超大的笑臉看著龍澈。誅九族？貌似這個詞自己還是第一次自皇兄口中聽到。
“皇上息怒，矜兒并無惡意！”林軒亦俯身行禮，轉眸看矜塵，“矜兒，給皇上道歉！”
卻見那張清顏淡然無波，心底暗暗苦笑，這個小丫頭，還真是牙尖嘴利，皇上何時被人如此氣過。
“矜兒失禮了，皇上見諒，不過，矜兒還是認為，北寧王爺無過。”矜塵見林軒投來帶著一絲祈求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軟，矮身行一禮，雖是道歉，卻依舊不改初衷。
龍域這一刻，從心底佩服矜塵，好丫頭，一如當初跪在無言閣前，雖然少了那份清冷，卻依舊不改倔強本性。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治你的罪？”龍澈忽而一笑，龍目狠厲。
“皇上當然能治子矜的罪。不過，北寧王爺曾言，皇上是位賢明的君主，知人善任，虛懷納諫，如此明君，豈會因子矜幾句直言而濫殺無辜。”矜塵忽而清顏染笑，一雙清眸如水純凈看著龍澈，彷如一潭幽水。
龍澈一愣，心頭怒火彷如被那一潭幽水熄滅：“阿風真如此說？”
“當然。”矜塵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清顏甜甜一笑，“子矜也如此認為，皇上知錯能改，虛懷若谷，英明神武，是我大宇最偉大的君主。”果然，沒人不喜歡奉承贊美的，連皇上也不例外啊。
龍澈被那甜美一笑晃了心神，這樣誠摯的笑，記憶中，竟從未有過，一時竟愣愣看著矜塵，龍目也慢慢柔和下來。
龍域和林軒則滿心不解，四道眸光含著疑惑看著矜塵。這個丫頭，一時駁斥皇上，一時贊美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實，矜塵的想法很簡單，攘外必先安內！要想打北疆，大宇必須人和！
不過這個皇帝，本就該罵，可是，他又是沐涵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這份牽絆，沐涵放不下，自己為了秦家和林家，也不能與這位龍主過不去。所以，自己先抑后揚，讓他情緒極端變化，大起大落，有些勸解就更能聽得進去了。
“皇上，無論如何，此次北疆與大宇交惡，子矜有過錯，北寧王爺也有責任，還請皇上諒解。”矜塵矮身又行一禮，神色恭敬誠摯，一改方才的冷淡不屑。
“這一次，朕也有些急躁了，罷了，不提這些了。”龍澈很配合地接了矜塵給的臺階，擺擺手，嘆一口氣，沉聲道，“為今之計，是如何應對北疆的挑釁。”
這個皇帝，果然還不賴，至少還能不計前嫌，矜塵輕輕舒一口氣，輕聲問道，“皇上如今可是擔心北疆來襲，我大宇軍餉不足？”
“是，這也是朕一直以來不愿與北疆交惡的原因，大宇如今國庫尚不豐盈，糧草不足，與北疆一戰，勢必會受牽絆。”龍澈頷首，若是大宇糧草充足，還憂他北疆作甚！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如此說來，只要糧草充足，我大宇必定能克制北疆？”矜塵又問。
“對，我大宇兵強力壯，上下一心，豈會怕他北疆！”龍域睜大圓眸看著矜塵，接住她的話，心里隱隱明白王兄去做什么了，只是有些難以置信。
林軒則淡然含笑，阿風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不過，肯定與軍餉脫不了干系，如今似乎明白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有充足的糧草，我大宇必定所向無敵。”龍澈頷首，沉聲道。大宇前些年，歷經幾次大水災，國庫空虛，這幾年剛有好轉，只是還不足以應付一場強強之爭。
“好，有皇上這句話，子矜也安心了。”只要你肯發兵與北疆一戰，沐涵的付出就值得，“皇上，北寧王爺此去濟陽，是為大宇軍隊籌備半年的糧草。”
“你說什么？”龍域倏地自龍椅上站起來，滿臉震驚。
“子矜說過，北寧王爺可能會不記得皇上，可他心里，有你這個皇兄。”矜塵清眸含笑，看著龍域。
龍域心底最柔軟的一角，還是被觸動了，自己，還是阿風的皇兄，可是：“他自哪里籌備如此多的糧草？”
濟陽府連年水災，收獲頗少。
“皇上知道，北寧王爺還有另一個身份。”矜塵含蓄提醒。銀月宮經濟實力雄厚，只要有了銀子，還怕買不到糧草么？
“你是說？”龍澈一愣，他，愿意傾盡一切幫助自己？
矜塵輕輕點頭，正言道：“是，子矜說了，北寧王爺愿意承擔責任，助皇上一臂之力。當然，這一份相助，無關君臣，只為兄弟之情！”
當然，這一場征戰，沐涵，更是為自己而戰！
“兄弟之情？”龍澈神情陡然一震，是，他們永遠都是兄弟。久處高位，自己莫不是忘了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忘了那份，永不背叛的信任！
龍域則滿心感動，呵呵笑嚷：“我就知道，王兄不是那樣的人。”
林軒溫雅容顏亦是笑意綻開，依稀又回到當初，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那份毫不懷疑的相信，那份生死之交的情意。
“如今東風將至，皇上可以放手一搏，部署萬全之策了。子矜相信，有那么一日，皇上會成為天下圣主。”矜塵矮身行禮，凌唇勾出一絲淺笑，目的達到，“子矜告退。”
“等等，朕，我欠你和阿風，一句道歉。”龍澈忽然喚住那抹欲退去的淡藍俏影，滿目歉然地看著矜塵。
“皇上不欠我們什么。不過，皇上可曾記得您欠子矜一個賞賜？”矜塵純真清眸看向龍澈，眸底閃過一抹狡黠。跟這樣的君王打交道，不得不防啊！
龍域跳起來，笑得唇紅齒白，喊道：“對啊，皇兄，當年小丫，呃，秦小姐提出治水初案時，皇兄可是欠著人家未還呢。”
“哈哈，對，秦小姐想要什么賞賜？”龍澈大笑，看著矜塵，龍目閃過一絲揶揄，“該不會是要朕給你和阿風賜婚吧？哈哈，朕準了！”
“謝皇上厚愛！不過，子矜嫁的是沐涵，不是北寧王爺，所以，子矜一輩子，只是沐涵的妻子，而不是王妃。”矜塵淡淡一笑，說出的話，卻讓三人驚異。
“北寧王爺的王妃不就是王兄的妻子么？”龍澈摸摸鼻子，這是什么邏輯？
矜塵一笑，清秀容顏閃出一抹動人微笑，清眸中是一抹瀲滟光華：“對子矜而言，不一樣，對沐涵而言，也不一樣。在子矜看來，彼此相戀相愛，無關身份，無關地位，無關一切，只因為，你就是你！”
你就是你？御書房中三位高權重的男子同時沉默了，沉靜的心湖卻如同被眼前這個清雅淡然的女子投進一顆小石子，蕩開圈圈漣漪，無關一切，你就是你！這是怎樣的感情？這是何等驚世絕俗的情愛！
“不知，秦小姐，想要什么樣的賞賜？”良久，龍澈問矜塵，那雙龍目深處，是某種深深的莫名的失落。
“皇上也知道，子矜這個人性格直傲，言語莽撞，子矜總擔心，有一日，會做錯事觸怒皇上，株連九族。”矜塵清眸閃過一抹羞怯，看著龍澈，嚅囁道，“不知皇上肯不肯賞子矜一塊免死金牌？”
話未說完，瑩潤如玉的臉頰先羞紅了，垂眸看著御書房鋪滿翡翠玉石的地面。
“哈哈，朕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你也怕死？”龍澈忍不住一聲大笑，這個女人，的確很有意思。
“當然，子矜還是很珍惜生命的。”矜塵使勁點點頭。不過，自己不怕死，可是，為了親人，故作怯弱，換一份保障，值了。
“好，朕就賜你免死金牌。”龍澈朗聲說道，言罷，將隨身帶著的一塊龍形玉佩解下，走到矜塵身邊，伸手遞給矜塵，“這塊玉佩，更配你，就當金牌了。”
“謝皇上賞賜。”矜塵也不客氣，素手一伸接過玉佩，雙手捧住，恭聲道，“如此，子矜告退。”
言罷，恭敬退出御書房。很好，有了這塊免死牌，就算自己手握翡翠睡蓮，也不怕他怪罪了。
“她還真不客氣呢！皇兄，那塊玉佩我也喜歡！”龍澈摸摸鼻子，看著矜塵悠然遠去的身影，一臉郁結看著龍澈，自己都要了好幾次了！怎么就賞給小丫頭了？
“阿軒，你這個妹妹，不簡單啊。”龍澈目送那道婉約淡藍身影遠去，沒有接龍域的話，反而淡淡一笑，看向林軒。
“皇上圣明，矜兒天性單純，所作所為都是內心所想。”林軒溫潤一笑，欠身施禮。矜兒是他見過，最簡單女子，卻也是最聰敏的女子。
龍澈不可置否，坐回龍椅，淡淡一笑：“不提這些，小成子，宣忠順王爺和南定王爺立刻進宮見駕！”
“是！”恭候在外的太監立刻去傳旨。
“這一次，朕要好好斟酌一番，在阿風回來，朕要備好作戰方案。朕決定，與北疆決一死戰！”龍澈精神抖擻，雄心萬丈。
金陵的陰霾，也隨著圣顏綻開而快速散去，晴空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