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澈的話,讓在座的人均是一愣,龍域一口茶水嗆到喉嚨,忍不住咳嗽起來。寒辰看著龍澈,神色有些陰沉,晏兒更是握緊小小雙拳,狠狠瞪著龍澈,哼,敢打他家舞兒的主意!
“皇帝伯伯,舞兒長大是要嫁給晏兒哥哥的。”夜銀風還未說話,小丫頭的聲音先打破了沉靜。
“嫁給他?皇帝伯伯的兒子以后可是皇帝,擁有整個大宇天下,舞兒也可以擁有整個天下,想要什么都有,你不喜歡么?”龍澈瞥了一眼快要炸毛的晏兒,這來路不明的小子能和自家兒子比!
天下?在座幾人心中俱是一驚,矜塵一雙清眸無比緊張地看著舞兒,萬一小丫頭答應了怎么辦?手卻忽然一暖,低眸看去,卻是夜銀風握住她的素手,矜塵轉眸看去,就見他一臉從容淡笑,緊張的心便一下子安定下來。
“可是皇帝伯伯,晏兒哥哥說啦,他只要有我就有整個天下了,他會像爹爹對娘親一樣對舞兒,舞兒有晏兒哥哥就夠啦。”小丫頭清然一笑,她才不喜歡什么天下,她就是晏兒哥哥的天下。
晏兒炸開的毛頓時溫順,一雙烏黑的眸溫柔地看著舞兒,小舞兒,小爺一輩子會把你捧在手心里!
龍澈頓時無語了。以天下為聘,竟然換不來一個小丫頭!
“皇上,舞兒自幼野慣了,出言無狀,怎能配上小皇子。”夜銀風起身自龍澈懷中抱回自家小丫頭,淡淡一笑。皇妃,自家寶貝才不稀罕。
“罷了,就當我沒說。”龍澈搖搖頭,皇家,不可能是一夫一妻,若真讓太子娶了這個丫頭,恐怕又要天下大亂了。
小舞兒自爹爹懷中掙扎著落了地,牽著兩個哥哥的手去窗邊的軟榻上,邊吃紫云送進來的香芋糕邊看風景。
“這次回來,你還要走么?”閑聊了一會大宇的政事,龍澈看著夜銀風問道。
“嗯。”夜銀風點頭,“皇兄,京城有你們就夠了,這些年我也閑散慣了。”
“大宇如今國勢雖強,卻還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我不希望你走。”龍澈搖頭,真誠挽留。
“皇上,有句古話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說來,無論沐涵在哪里,都不會忘記皇上和天下的。”矜塵淡淡一笑。
“好,有你們這句話,朕就放心了。朕聽說江南一帶開辦了不少學堂,先生教的都是經國治天下之策,阿風,你若是回江南,給朕多找些這樣的人才。”總之,不能讓你悠閑自在了。
夜銀風和矜塵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林軒溫潤清眸一亮,突然出聲問道:“阿風,這些學堂,莫不是你開的?”
能有如此大勢力開辦學堂,有如此遠見培養人才的,非他們莫屬。
“你們?”龍澈更是愣住了。龍域則又一次被茶水嗆著,惹得幾個正在大口吃香芋糕的小家伙又是一頓大笑。
“莫看我,這學堂是矜兒辦的。”夜銀風寵溺地看著妻子,一臉溫柔。
幾道眸光瞬時轉移到矜塵這里,矜塵淡然一笑:“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大宇的未來,是在孩子的手中,我也不過是提了些想法罷了,還是沐涵的人在做。”
這些年,觀天閣的人都忙在學堂上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不過,對那些貧苦人家的孩子,學堂一律免費。
“秦姑娘,朕,真不知該如何謝你。”龍澈神情激動地看著矜塵,這個女子,留給自己一本《安民之策》,成為大宇朝堂眾多政策的濫觴,如今,更是為大宇培養了一批人才,就是自己這個當皇帝的,也自愧不如。
“皇上言重了,我所做的,也不過是拋磚引玉,皇上能做的,遠遠比我多。”一國之繁榮,君主責任重大,若是君主能禮賢下士,廣招賢才,得道者多助,天下豈有不歸心之理。
“朕要如何做?”龍澈微微沉思。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皇上只要時時記住,民惟邦本,相信大宇會越來越好。”矜塵眸若星辰,燦爛迷人,當時當日,自己也只記得這些話,可是,走遍天下看遍人情,才真正懂得了其中深意。
龍澈一怔,一雙龍目看著矜塵,君為輕?這個說法,從未聽過。這些年,自己做的一切,說來,還是為了龍家能繁榮昌盛千秋萬代,那些惠民利民的政策,也是為了鞏固君王統治而做的。
“皇上,社稷為舟,百姓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宇這條船,要想乘風破浪,縱橫天下,關鍵在水勢,風平浪靜就會一帆風順,否則,就要面對風浪,而百姓,就是這載舟覆舟之水!”
矜塵的一席話,不止讓龍澈陷入了深思,也讓林軒和龍域微微動容,這些道理,看似簡單,可能運用到治國之道上的人微乎其微。
夜銀風唇角微彎,握住妻子的素手,輕輕揉摸。矜兒本就來自一個聽起來比大宇進步許多的朝代,說出來的話自然都是極有深意的。何況,這些道理,極適合經國治世的,端看君王如何對待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秦姑娘,你說的有道理,朕不知能做多上,但朕一定會去做,朕愿意給天下百姓更好的生活!”龍澈忽然抬起頭,鄭重對矜塵承諾。
“如此,子矜替天下百姓謝謝皇上,不管皇上能做多少,皇上一定會是我大宇最英明的圣主!”矜塵微微頷首算是回禮。能聽得進勸誡的皇上,并愿意去嘗試,也是大宇之幸。
“這‘謝’字,是我該說的。”龍澈看著矜塵如水清眸,溫和一笑。心中卻說不出的慶幸,當年,若是自己固執霸道,若不是阿風堅持執著,如今笑傲天下的,或許就是北疆了。這樣的女子,即便不出世,卻同樣具有輔佐君王的能力!
何其幸運,她出生在大宇!何其幸運,她喜歡的,是阿風!
“皇上和沐涵的兄弟,何必說這些呢,酒菜都備好了,接下來莫談國事,就請各位入席,好好把酒言歡才是。”矜塵優雅一笑,見紫云和紫風備好酒菜,笑著招呼幾人。
“太好啦,終于能喝酒了。”龍域跳起來,先奔至桌邊坐好,看著滿桌豐盛的酒菜笑得開心。
“阿域,聽你的意思,是朕這個皇兄曾經讓你喝酒么?”龍澈笑著入席,心情極好,逗弄起龍澈。
“我猜阿域是被誰管住了。”林軒也笑道。
“皇兄,王兄,你們說什么呢!我就說一句,招來十句!”龍域摸摸鼻子,自己不就是想跟夜王兄好好喝杯酒么。
“今日讓你喝個夠!”夜銀風淡淡一笑,抬手拍開一壇陳釀女兒紅,兄弟幾個就著一桌酒菜,推杯換盞,暢飲起來。
矜塵心里也很開心,帶著幾個小娃娃另設一桌,放在床前,和紫云紫風一起,邊看窗外的風景邊吃飯。
“娘親,兩位夜叔叔回來啦。”小舞兒嘴里塞了一塊香芋糕,趴在軒窗邊,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夜月和夜星卻是先回北府打點一切去了。
矜塵一笑,看了紫風和紫云一眼,低笑道:“紫風紫云,你們去陪他們吃飯,待皇上離去,咱們再回北府。”
紫風和夜星四年前亦成親了,不過,紫云和夜月這一對卻還在磨合中。
紫風倒是坦率,拉著扭捏的紫云起身,笑著退了出去。紫云這丫頭對夜月有意,可貌似那夜護衛神經粗線條了些,自己這個當姐姐的,只能多點撥點撥了。
矜塵亦心底輕笑,她倒是希望紫云和夜月能走到一起,這些年,自己習慣了他們的存在,倒是希望都能成為一家人,不過,感情本就是不可強求的,這些事,還要看緣分。
“娘親,云姨肯定能心想事成的。”晏兒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矜塵失笑:“小家伙,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只小靈狐,跟小大人似的。
“晏兒可是最棒的天狐!”晏兒一臉自豪,雖然目前自己的能力還不夠,不過看一個人近期的會發生的事情還是很準的。呃,當然,除了爹爹和娘親的,看不到,只能有模糊的預感。
寒辰見晏兒一臉得意,冷哼一聲,低頭繼續吃飯,這個哥哥,不就比自己多點法術么,每日都拽拽的!
“好,知道你是最棒的,只要你乖乖練習狐祖交給你的法術,一定會更棒!”矜塵摸摸晏兒的小腦袋,又看向悶悶吃飯的寒辰,輕笑道,“辰兒,怎么了?”
“辰兒很好,娘親。”寒辰抬起冰冷的笑臉,淡聲道。那副淡然無波的表情,像極了夜銀風。
“小辰兒,你也是娘親最棒的兒子,不過,娘親不喜歡板著臉的辰兒,笑笑。”矜塵抬手摸摸兒子細嫩的小臉。這個小家伙,聰慧沉穩,天生一副小大人模樣,不愛笑,可笑起來卻像沐涵一樣傾倒眾生。
小辰兒立刻彎起薄薄的唇,看著娘親,笑得開心。
“娘親,那個叔叔好奇怪啊。”窗邊的小舞兒忽然喊道,一只小手指著窗外。
“舞兒,不可以指著別人哦。”矜塵起身走到窗前,正要將女兒的小手拿進來,不經意瞥向窗外,人卻猛然怔住了。
是他!還是藍色的錦袍,有些陳舊,半灰半黑的頭發,在微風中有些凌亂,雙眸看向前方,神色淡漠,容顏刻滿歲月的滄桑,英挺的身姿雖有些微彎,在人群中依舊出眾,難怪會被舞兒一眼看到。
許是感覺到一抹注視,他猛地抬起那雙星眸,卻驀然愣在人群中。
是她!還是那雙如水般純凈明澈的清眸,秀美容顏更見脫俗,淡粉的衣衫,烏黑的秀發,俏生生立在窗前,宛若天降謫仙。
冥離漠喉頭微動,徘徊在心間的名字卻終未喚出口,待看清她身側那一張跟她一樣小小的稚嫩清顏時,心頭猛地一顫,轉身疾步向人群中走去。
“娘親,那個叔叔認識你。”小舞兒心細如發,那叔叔看娘親的眼神,很復雜,看自己的眼神,更復雜。
矜塵呆呆看著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一時感慨萬千,低聲道:“他是娘親的一個故人。”
“娘親,他還活著?”不知何時圍上來的晏兒忽然問道。這個人,當年可曾救過娘親一命,不過,自己很討厭他啦,誰讓他傷過自己,哼!
“是。”矜塵頷首,轉身回到桌前,清眸看向正在喝酒的夜銀風,卻見他心有靈犀般看向自己,不由溫柔一笑。
當年,冥離漠中了夜銀風的月華訣,又妄動真氣,氣息凌亂,若不是夜銀風出手打散他體內亂竄的真氣,他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可惜,傷好之后,他的功力也散去了十之八九。
夜銀風將他放走,只為了償還那一份救命之恩。龍澈并未追究,一個失去武功又心如死灰的人,活著也只是茍延殘喘吧。
這些年,矜塵再未見過他,偶爾也會想起,想起那個曾救過自己,曾相談甚歡的朋友,可惜,在他逼迫自己那一刻,這份情誼就斷了。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一旦錯過,就再無回旋的余地了。
矜塵斟一杯淡酒,慢慢喝一口,低眸時,卻見幾個小家伙一臉驚疑地看著自己,不由清顏一綻:“怎么,你們幾個也想跟娘親喝一杯?”
三人趕緊搖頭,喝酒?那是大人的事情,他們都喜歡和奶茶,尤其是娘親煮的奶茶。不過,娘親從不喝酒,今日,是怎么了?
辰兒看晏兒一眼,無聲詢問。晏兒哥哥跟著娘親的時間最長,知道的事情最多,剛才那個怪叔叔肯定與娘親有什么關系。
那個怪人也喜歡娘親啦。晏兒無聲回到。
哦。辰兒了然點頭,他就說嘛,自己貌似天仙的娘親怎么可能沒人喜歡,說不定都被腹黑的爹爹暗中解決了。
舞兒亦輕輕點頭,兩個哥哥的心語她也聽得到,可愛的大眼睛微微瞇起,呵呵,爹爹的情敵,竟然還活著?這個叔叔蠻好玩的。
“你們三個,莫背著娘親亂猜!”矜塵見三個小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不由出聲哼道。這幾個小家伙,都是人小鬼大,指不定想哪里去了。
“娘親,舞兒最乖了。”小舞兒一臉無辜地看著矜塵,純真可愛。
晏兒和辰兒一臉汗顏,趕緊垂眸,心中哀嘆,乖?銀月宮的精靈古怪的小宮主若是乖,天下的女孩都成乖寶寶了。
“鬼丫頭!”矜塵揉揉女兒的小臉。
這個小丫頭,忘了是誰給銀月宮大長老干凈的衣衫上用隱形水畫上貓咪,太陽一照,大長老立刻背著一只貓咪在銀月宮轉了一上午,被莫名笑開的弟子驚得心神懼亂;又是誰在二長老的棋盤上灑下萬能膠水,害的二長老好好一副翡翠棋子生生粘在了棋盤上;還是誰給老宮主煮了一杯調料十足的清茶,害的愛吃肉喝酒的老宮主半月里看到美酒熟肉就吐。
有時候,連矜塵都懷疑,這個頑皮的小家伙像誰,每每問夜銀風,他總是笑而不語。天知道,某人小時候,也曾有過無良的表現。
娘兒四個邊吃邊鬧,倒也悠然自得。
日過半午之時,那邊兄弟幾個暢飲盡歡,相繼離去。微醉的夜銀風也帶著矜塵和孩子回到了闊別六年的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