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的話,讓竹香傷心不已。馬氏趁機再說一句:“哥嫂在房里,看你哭得,淚人兒一般,我的心都疼。來,你不當值吧?”
竹香點一點頭,馬氏拉著她:“換個地方你擦干眼淚,才不會讓人看到笑你。”要是平時,竹香未必會隨她去。
怎奈今天聽到郭樸要另成親的消息,又被馬氏引得心里傷心難過不能自制,竹香就隨她去了。
她們走開幾步,往竹子林后去。郭樸住的房門再輕輕打開,長平和臨安一前一后走出來,兩個人微微一笑看上一看,再重新進去。
難怪公子不要這些丫頭們服侍,這些人的嘴里,是不會嚴緊的。跟隨郭樸在軍中的長平和臨安,是根深蒂固明白話不可以多說的原則。
月光靜靜照下來,竹子林后是芍藥花叢。這里有幾個石凳子,間隔得不太遠。馬氏殷勤用自己帕子墊上,拉著竹香坐下。
竹香是郭夫人的丫頭,平時多受家里人尊敬,見這樣,也半推半就地坐下,嘴里還道:“我怎么能和三奶奶并坐?”
“看你伶俐的,我真是喜歡你。”馬氏帶笑按著她坐:“咱們不是那官宦人家,要是那官宦人家,是不能這樣,是要有個主仆尊卑。郭家幾代商人,商人不論規矩。”
竹香也知道家里是這樣,還是欠欠身子道:“只怕別人看到要說。”馬氏鼻子里“嗤”地一聲笑,自己也坐下道:“不怕你笑,當初我成親時,我母親對我說郭家怎么有錢,肯定有規矩。其實嫁過來看看,逢年過節坐桌子吃飯,蹲在椅子上的還有。”
竹香撲哧一笑,分解道:“那是鄉下的親戚們,他們慣于蹲門檻兒吃飯,這習慣怎么改得了。”馬氏自己也笑:“皇帝還有三分窮規矩,我想著過年吃飯,也是坐不慣桌子的。”
閑話三、二句,兩個人都覺得親切得多。有風吹來,帶著夜里花香和竹子葉香,馬氏悠然覺得享受:“這里多好。”再對竹香有嗔怪:“對了你這丫頭,我看著你也為公子擔心,怎么你倒不去服侍,那些小子們,哪里有你們會。”
竹香被搔到痛處,急急地告訴她:“三奶奶,你冤枉了我。”說到這里又要哭,馬氏心里好笑,嘴里忙勸:“不必再哭,有什么說的,快快告訴我。”她手輕拍胸口:“我雖然不能,該說的要說。”又故意道:“這大哥大嫂也是,平白的好人不去侍候,這不是自己親生兒子在病著。”
“三奶奶,”竹香徹底被這些話打倒,掩面又泣了兩聲,竹筒開始倒豆子,丫頭們也是一心的悶悶,竹香算是第一個:“您說說看,公子不讓丫頭服侍,或許是他自小兒就尊重,這親身的事情不愿意讓我們來管,”
丫頭滿面含羞,羞羞答答告訴馬氏:“可是我們是丫頭,是賣身在這里,主子比天大,理當去服侍才對……。”
馬氏瞪大眼睛,不時的插一句問話:“可尿床嗎?”竹香紅著臉:“不知道。”馬氏嘆息道:“這城里也有幾個睡臥著不能動的,吃拉都在床上。唉,小子們怎么會收拾?”
又聽幾句再插上話:“我才回娘家,走以前來看他,見他又瘦了,這飯難道也吃不下去?”竹香緊咬銀牙罵長平和臨安:“想來他們不會勸著用,病人都克化不動,要有勸的人。”
“唉,”馬氏在這里只嘆氣去了,嘆過又上下打量竹香,把她當成一個知心人一樣的說話:“知道我回娘家去作什么了,我是一片心思全為著公子。”
桂花輕輕落一點幾點,飄在兩個人身上。馬氏拂去,又仔細看過這里再無別人,拉著竹香的手小聲道:“這公子的事情,我勸著大嫂為他找門親事,好服侍,也許還能生個娃。”
竹香面上的神色一動,馬氏認真看在眼里。又裝著渾不在意道:“我想大嫂肯定要把你們幾個里給上兩個,所以我呀,來拜托你呢,”
“三奶奶拜托我什么?”竹香說著,馬氏緊接著道:“我娘家幾個侄女兒,全是百里挑一的賢惠,只是有一樣,窮些。不過窮些好啊,那有錢的姑娘小姐,怎么會守得住?竹香好姑娘,以后嫁一個過來,她不會虧待你,望你好好指點。”
見竹香嘴唇又嚅動幾下,馬氏再黯然道:“郭家門里幾十個,就公子一個會跳龍門的。”又展顏笑:“也許這事我同大嫂說不成,大嫂要給也是給身邊人。竹香好姑娘,你以后登高枝兒,千萬記得三奶奶對你沒有二心。”
竹香垂頭:“夫人,已經給公子定下親事。”馬氏一驚:“是哪一家?”竹香輕聲道:“有三家,哪三家還不知道。不過,”
“不過什么?”馬氏對著竹香的欲語又止,心好似揪在她這不吐話的小嘴兒里。竹香話已說出來八分,最后兩分雖然最重要,還是沒忍住:“哪三家不知道,但是前幾天您不在,約了好些家姑娘來說話。”
馬氏心里恨得有如一聲震雷響,她對郭夫人獻策,雖然得到要“不沾一點兒親,不帶一點兒故”的人,窺視郭家錢財的馬氏當然不會就此袖手,她急急地回娘家去尋主意,不想回來就聽到這樣的晴天有霹靂。
“是哪幾家,你可還記得?”馬氏心急如焚,竹香認真顰眉,為馬氏也為自己回想,她不無難過的報出來:“有汪家,趙家……。還有咱們本城的周家,周家的姑娘還去見了公子,而且送來好幾枝子人參,指明了是給公子的。”
“不要臉的丫頭!”馬氏罵得痛之入骨,她一下子通明,覺得自己很是明白。原來周家的姑娘,也打這個主意?我呸!
假意勸過竹香幾句,馬氏推說夜深要回。離開竹香,氣得一張臉成醬紫色,嘴里正嘀咕著不知道罵哪一個,又見到水中有一個倒影,好似在哭。
這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