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笑著道:“你們姐妹們多日未見,一定有很多話說,都回去吧,我也覺得有些乏了,鳳丫頭,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明日去東府可不能丟了面子。”
鳳姐大聲道:“老祖宗就放心吧,我一定讓妹妹們把她們都比下去,給老祖宗爭臉。”賈母嗔道:“行了,鳳辣子賣瓜,自賣自夸。”
從賈母那里出來,鳳姐對黛玉道:“林妹妹,剛才老太太和妹妹說了吧,明天是東平太妃的壽辰,東平王府特意打發(fā)人來說一定要請妹妹過去玩,我還和老太太奇怪,妹妹何時與東平王府這么熟。”
黛玉眼前一下想起那日的穆瑤和珠串,只得輕聲道:“前些天在牟尼院里遇到過穆郡主,我們在一起說了會子話。”
鳳姐笑道:“難怪人家指名道姓的請妹妹呢,原來是這個因由,既是這樣,妹妹們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想必妹妹們也明白。”
黛玉低聲道:“老太太已經(jīng)說了,就讓我們聽二嫂子的。”探春笑道:“二嫂子聽到了嗎,二嫂子讓我們說話我們不敢不說,二嫂子讓我們坐下我們不敢站著…。”
鳳姐上前擰著探春的道:“你這個三妹妹何時也學(xué)得這么尖牙利齒,反正寶兄弟已經(jīng)賜婚了,小心我去回了老太太把你嫁出去。”
話音一落,黛玉的臉色不由有些黯然,臉上的笑容也僵了起來,鳳姐忙話鋒一轉(zhuǎn),笑道:“好了,我還要吩咐小廝們收拾一下車子,你們兩個玩去吧,記著,明日一早就走。”
看著鳳姐搖搖擺擺的離開,探春對黛玉道:“林姐姐,這些日子在外面住的還好。”黛玉輕輕的看著前面那熟悉的景色,道:“每日里看著佛像裊裊,覺得心里一下子澄凈了很多。”
探春沒有作聲,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不過府里可就不清閑了,你知不知道,二哥哥病了。”
黛玉輕輕地低下頭,隨后抬起頭來,如水的眸子看了看探春道:“三妹妹,這些已經(jīng)與我無關(guān)了。”
強(qiáng)笑了一下,黛玉又道:“趕了這么遠(yuǎn)的路,三妹妹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等探春應(yīng)聲,逃也似的匆匆向?yàn)t湘館而去。
探春看著黛玉有些踉蹌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不由輕輕嘆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我還有話沒說呢,二哥哥已經(jīng)搬出大觀園了。”
走進(jìn)大觀園,眼前依然是朝夕相處的景物,黛玉匆匆地沿著熟悉的石徑向?yàn)t湘館走去,拐過假山,碧樹掩映的東南邊露出一角油紅的圍墻,在黛玉的眼中格外的刺目。
看到黛玉的步子遲緩了起來,紫鵑小心翼翼的道:“姑娘,當(dāng)心。”醒悟過來,黛玉這才發(fā)覺云髻已經(jīng)碰到矮矮的樹枝了。
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黛玉苦笑了一下,低低的道:“多日不走,竟忘了這里的曲折了。”紫鵑沒有做聲,只是暗暗嘆了口氣。
去瀟湘館不得不經(jīng)過怡紅院外面的長廊,黛玉和紫鵑拐過去的時候,見怡紅院油紅的大門緊緊地關(guān)著,已不是原先的熱鬧,門口有兩個婆子正在那里竊竊私語,不時有一兩聲低低的笑聲傳了過來。
聽到動靜,兩人抬起頭來見是黛玉,忙過來招呼。黛玉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眼光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故作若無其事的轉(zhuǎn)身就走。
反倒是后面的紫鵑低聲問道:“媽媽怎么這么清閑。”其中的一個婆子道:“二爺已經(jīng)搬走了,這里自然清閑了。”
紫鵑偷偷地看了一眼微微一顫的黛玉,道:“這是幾時的事。”婆子道:“已經(jīng)十多天了,二爺搬出去的那天,還病著呢。”
紫鵑道:“原是這樣,有些病或許換個地方就會有好轉(zhuǎn)的。”婆子道:“姑娘說的是。”“紫鵑,你在哪兒啰啰嗦嗦什么,還不快走。”黛玉輕輕地嗔道,可紫鵑卻聽到黛玉強(qiáng)裝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哽咽。
紫鵑應(yīng)了一聲,和婆子打了聲招呼,忙急急的趕上去,見黛玉已是淚眼朦朧,手中的帕子輕輕地絞著,茫然的向前走著。
扶著黛玉,紫鵑低聲道:“姑娘,小心腳下。”自嘲的笑了一下,黛玉自言自語的道:“紫鵑,你說這些事與我還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紫鵑看著黛玉,輕輕地道:“姑娘,你如果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反正也快到瀟湘館了。”一下停下步子,黛玉忽的輕輕地笑了,低聲道:“我為什么要哭呢,我應(yīng)該替寶玉高興才是,娘娘賜婚,該是多么榮耀的事,金玉良緣早就是注定的姻緣,你有玉,人家就用金來配…。”不知不覺說起當(dāng)初和寶玉的玩笑話,黛玉的嘴角雖然強(qiáng)強(qiáng)的翹著,但眼里的淚卻是抑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紫鵑低低的嘆了口氣,沒有作聲,只是小心的扶著黛玉的手,扶開垂過來的枝葉道:“姑娘,紫鵑也不會說什么話,不過姑娘看一下這些葉子,今秋雖然都落了,但明春卻依然會長出新的,其實(shí)人就像葉子一樣,今年過了,但還有明年呢。”
聽著紫鵑的話,黛玉低低的道:“你也不用勸我,其實(shí)我也想清楚了,只是一見到這個樣子,一時睹物思舊,心里有些難受罷了。”
紫鵑送了口氣,道:“姑娘能看開就好,那天聽到師太和姑娘參禪,說什么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佛祖。”
黛玉輕輕地嗔道:“那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紫鵑道:“就是這樣,一人有一人的命,說不定姑娘以后碰到的人更好呢。”
一下甩開紫鵑,黛玉邊走邊嗔道:“你這蹄子說話越來越不像話了。”見黛玉又使起小性子,紫鵑反而笑了。
鵝卵的石徑曲折的繞過幾叢翠竹,延伸到闊朗的廊檐下,水溶踏上石階,就對隨在身后的侍風(fēng)道:“你馬上吩咐人去查,看是哪府的東西。”
侍風(fēng)應(yīng)了一聲,剛要離開,卻聽水溶冷冷的聲音道:“不許泄露半個字,否則別回來。”侍風(fēng)鄭重的道:“王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