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我能理解,接了治不好的病人就等于砸自己的招牌,醫師也不是神仙。第二條和第三條是為什么?我們懸壺濟世為的是幫助他人,為什么非要有所圖才能伸出援手?第三條也不對,大夫也是人,對病人有感情也很正常,為什么不許?醫者最講究的不就是對病人懷有仁心嗎?”
徐靜對著靈樞連連發問,這簡直和他多年的信念背道而馳!
靈樞不耐煩的皺眉,氣鼓鼓的瞪著他。
徐靜猛然想起靈樞之前的叮嚀,賠禮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為什么,我接受。”
“我定下的規矩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多問。”靈樞這才微舒眉梢,“不說這個,我們來說說專業方面的事情。我房間的箱子取來了嗎?”
“拿來了。”
徐靜起身從從左邊的衣柜上抱下來一個精巧的兩層紅色木箱,攤在靈樞面前的圓桌上,又用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塵,抽抽鼻子:“好香。”
靈樞從腰畔取下銅鑰匙,打開木箱的鎖扣。箱子看起來不大,被分割成兩層,每一層分成許多小格子,擺放著奇奇怪怪的用具,都是刀子剪子一類的東西。徐靜道:“針線活?”
靈樞道:“真佩服你的想象力。七日后我要為王欽做切割手術,這些就是當日要用到的手術器械,是我請最厲害的匠人打造的工具,獨此一份。你的第一項工作,就是記清楚這個箱子里的每一樣東西,了解使用方法,在我需要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來給我,甚至能輔助我進行手術。看你的神情似乎不能理解,簡單地說,我會切除王欽身上不需要的一部分,就用這些工具。”
徐靜傻了眼,磕磕巴巴的問道:“割掉……就用刀子和剪刀?這不是把人當布嗎?”
靈樞無視他奇怪的話語,伸手一一點到各種用具,用冰冷而清晰的語氣介紹道:“記清楚了,我只說一遍。手術刀、手術剪、手術鑷、血管鉗、酒精、消毒液、麻醉劑、繃帶、生理鹽水……這些是最常用的。再細分,手術刀的刀片可自由拆卸安裝,四種類型的刀片,小圓刀、大圓刀、尖刀、鐮狀刀片,依據不同的需要選取不同的刀片,每種刀片都有獨有的作用。小圓刀刀片薄,操縱靈活,適合局部的小手術,比如我給王欽的手術就將采用小圓刀……”
徐靜也不再羅嗦,迅速找出筆墨,一邊聽說明,一邊詳細記錄。
盡管還不太了解這些工具整合在一起會產生怎樣的效果,他卻感覺到這些聞所未聞的東西將來會有大用處。徐靜握著筆的手微微的發顫,表情又是認真又是驚嘆。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于在醫師圈里混了十年的他來說實在太奇妙,完全顛覆他從前的認識。
這位從天而降的女大夫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神秘,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靈樞在為調教新助手忙活,睡了午覺起來的蘇墨閑來無事,就在房間里更換新衣。
他明日就要與府上的少爺們一同去私塾念書,這是他進入蘇家的第一步。錦娘提前給他準備了十套新衣裳和發冠、腰帶、掛墜等等,讓丫鬟們伺候他一一換上,挑幾套合身的出來。蘇墨不喜歡丫鬟們碰他,自己一件件換上試穿,阿春和阿夏只在邊上站著,阿秋和阿冬則守候在門外。
“九少爺身段真好。”門外的阿秋偷偷與阿冬道,“頎長的,像一棵樹,怎么說來著——”
“玉樹臨風!你呀,沒文化,真可怕。”阿冬白了她一眼,盡管她也是前不久才從八小姐嘴里聽到這四個字。她偷瞄蘇墨幾眼,無意識的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喃喃道,“模樣也好看的緊,性子又持重,有點像大少爺,可惜……若九少爺不是啞巴,肯定比三少爺受重視。”
敏銳的阿夏聽見了二人的談論,走出房間,道:“你們小聲些!”
阿夏雖然也只有十七歲,但是在四個婢女中最年長,資歷最老,兩人頗為懼怕:“是、是。少爺好。”
阿夏回轉身,才發現蘇墨也轉了身來,沉靜的目光從窗口眺望而出,落在正對面的房門口。他們所住的這棟樓呈現一個開口的回字形,中間用幕簾隔開,與蘇墨的房間正對的就是靈樞的房間,此刻那扇門門扉緊閉,毫無聲息。阿夏會意道:“九少爺,小姐這會不在屋里,她去了新來的徐靜的房間,進去好幾個時辰了,需要奴婢去喚她嗎?”
蘇墨的表情十分木然,緩緩走到走廊邊上,阿夏忙將徐靜的房門指給他看。
“她……”
想說話,發出的卻是模糊的音節。蘇墨神情落寞的望著徐靜的房門,心里翻江倒海,以前在杜家的時候,他對自己的病一點感覺也沒有,現在卻頻頻感覺到無法說話帶來的困擾,這究竟是怎么了?
連幾個丫鬟看著他的神情都有點心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少爺!”錦娘端著放著藥碗的托盤上樓,一轉彎就看見蘇墨的身影,“新衣服真不錯!”
蘇墨卻沒什么反應。錦娘習慣了他的冷淡,絲毫不介意,走到他身邊將托盤遞給阿夏,對蘇墨道:“入屋喝藥吧,少爺,這是靈樞小姐今天在玉滿堂特地為你抓的藥。”
蘇墨這才收回視線,微弱的嘆了口氣,回身入屋。錦娘跟在他身邊,端起還溫熱的藥碗,用勺子輕輕攪拌著:“放了紅糖,少爺你喝一口試試看,如果苦就告訴我一聲。”
蘇墨徑直伸手從她手里接過淺口小碗,碗送到嘴邊,一揚脖子,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若非錦娘聞到那股難聞的藥味,當真要以為他在喝白開水了。錦娘看他愿意和藥,心里高興:“這貼藥是靈樞小姐親自裝入藥罐,再由奴婢看守煎熬兩個時辰得來,苦心可不少,就指望著少爺你的身體好……”
蘇墨卻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幾乎來不及多想,他突然喉嚨口一熱,一股腥味直往上沖,眼前一黑,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眼睛也陡然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