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回到京中,先回府換了朝服,便遞牌子入宮請見。待從建章宮見過皇帝出來,已近晌午。白花花的日頭映的漢白玉圍欄都有些刺目,他瞇了瞇眼眸,輕輕揉了揉發悶的額角,出了宮門,準備回府。
西羌的使團馬上就要進京了,他前番出京便是受命沿路勘巡。回來復命,對于受傷之事,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說是為猛獸所傷。
皇帝信與不信,他倒是不必擔心,圣天子登位三十載,秉了歷來帝王都少不了的疑心。臣子越是輕描淡寫的,恐他便更要明察暗訪,追根究底,而這,正是水溶想看到的。
“巧的很,原來是北王,一向少見?!?/p>
馬蹄聲踢踏而至,馬上的人,黑底暗紋金邊軟甲,氣宇軒然,棱角分明的面容,劍眉之下,星眸狹長,銳利如鷹。
水溶嘴角微微噙了一絲笑,拱手道:“水溶見過魏王殿下?!?/p>
此人正是魏王宇文禎,當今第四子。
宇文禎翻身下馬,先是看了一眼水溶的手臂,緊繃的面皮之上浮了一絲淡淡關切:“聽說北王此次出京受傷了?”
“殿下果真是耳聰目明。說起來都是我不慎。圖快些回京,所以趕了夜路?!彼芤荒樀娘L輕云淡:“在山里遇到了熊羆,受了點小傷?!?/p>
宇文禎長眉一挑,似乎有些詫異:“這山里還有熊?本殿為何從來不見?!?/p>
水溶輕笑一下道:“魏王殿下長于騎射狩獵,便是有孽畜有心為禍,卻也聞風而逃了?!?/p>
話里別有深意。
宇文禎呵呵干笑一聲:“北王見笑了。”頓了頓又道:“此番出京公干可還順利?!?/p>
“依照萬歲的吩咐,已經將西羌使團入京的道路親查一番,情形如何,已經稟過圣上。”
“北王行事,歷來是父皇最放心?!庇钗牡澒傲斯笆值溃骸氨镜钸€有事,就不耽擱北王回府了,一路鞍馬勞頓,總要好生歇歇,待西羌使團入宮,恐還有的勞碌?!?/p>
水溶看著他馬上栓了弓箭等物:“魏王殿下這是……”
“去城外西山行宮走一圈。才在母后宮里,十妹興出花樣來,要白狐的皮毛用來做繡品,纏著我去郊外給她打一只來?!?/p>
水溶的語氣仍是帶了些慵懶散漫道:“殿下一向孝道隆重,又愛護手足,實是令人佩服。”
“不過剛才聽北王說的,那就順便看看還有熊也未。免得西國使臣入京的路上,再出來生事,失了我大周顏面。” 宇文禎唇邊噙笑,目光里暗藏了一抹刀鋒。
“殿下道的極是,請?!?/p>
二人同聲而笑,相視間,似有彼此不能壓服的氣場倏然相對,明明是初夏季節,卻似有泠泠秋寒而至。
宇文禎將目光猛然一收,掉頭上馬離去,風卷煙塵,黑衣蒼勁,轉眼消失。
水溶卻也不急著上轎,負手而立,沉吟一時道:“祁寒,分派人手,保護林姑娘,不許出一點差池。”
祁寒早看出自家王爺待那位林姑娘不同,此時聽他直接這么說出來,卻還是一愕道:“王爺是擔心……”
水溶俊美的面容瀲起一絲冷絕的輕笑,壓著聲音道:“魏王其人,不可不防?!?/p>
“是?!逼詈溃骸翱墒峭鯛敚鶕蹅兊玫降南?,昨日是……”
水溶微微瞇眸,望著陰霾沉沉聚攏的天空,語焉不詳:“時氣不好,要變天了?!?/p>
輕輕一斂白衣,彎腰上轎離去。
此時,飛馳的駿馬之上,宇文禎目光冰冷陰鷙:“給本殿查清楚,這一夜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是。”
一場精心安排的殺局,就這么被化于無形之中。本該挫骨揚灰的人居然安然無恙!
熊羆?哼!西山之中,連狼都沒有,哪里來的熊?
水溶,你太危險了,所以,本殿只能讓你和東宮一起灰飛煙滅。
鷹一般的褐色瞳仁,更加陰森絕冷。
卻說黛玉因上次之事,便對出門沒了興趣,每日至多也就是在莊中走走,散散步,倒也安逸。
誰想云姨娘突然感了風熱,又兼素日勞碌,便病倒了。黛玉心疼她,不叫她理事,便將那些瑣碎接過來,自己處理,只令其好生休養,多住幾日,一來避暑,二來待將手頭的賬目都處理完了,再一同回京中的宅子。
這日,黛玉看了會子賬冊,深感理家不易,不覺又想起鳳姐,自己這些家業人口便覺得瑣碎煩擾,如鳳姐一人管著一個府邸,恐怕就更不容易了,然勞心勞力,及至賈府之敗,恐也不能得好,想著不覺嘆了口氣。
紫鵑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上來:“姑娘,歇歇罷。也不是一日看的完了?!?/p>
黛玉點了點頭,品了兩口,雪雁笑嘻嘻的進來:“姑娘去看看,咱們外頭院子里闖了個稀罕物進來,都在那里看呢?!?/p>
黛玉放下手中的蓋碗,奇怪道:“是什么,把你興的這般?”
雪雁比劃著:“這么大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貍,眼睛還是藍的呢,都說稀罕的很,姑娘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