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在御花園設宴,文武百官,后宮妃嬪都去為皇上慶祝生辰了,我們真的不去嗎?”小縈小聲地確定著。
嚴素吟只是小心地翻培著土壤,想著這花兒為什么還不開,她都種好久了。至于有多久,她卻不敢深想。
小縈見娘娘沒有什么反應,也就不再出聲。可是安裕公公卻在這時,領著幾個小太監進來了。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安欲幾人行禮。
“安欲公公不用多禮,只是安欲公公,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皇上身邊嗎?”嚴素吟對安欲公公幾人的到來,心存疑惑。
“娘娘。奴才是奉皇上的旨意,給娘娘送宮裝來了。”安欲公公從一旁小太監的手上接過宮裝,遞向嚴素吟。
嚴素吟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件銀絲墨雪茉莉含苞對襟振袖收腰絲制羅裙宮裝,淺淺的顏色,淡淡的幽雅,精致而華美,簡單卻不失高貴,久久才勉強說出一句話:“為什么要給本宮送宮裝?”其實她知道,可是,她還是想問。
“皇后娘娘,是皇上派奴才送來的。皇上怕娘娘待會出席宮宴時穿不慣那些繁瑣的宮裝,特意為娘娘量身打造了這宮裝。皇上對娘娘真的很上心。”安欲說的是實話,可是嚴素吟卻道:“安欲公公,勞煩你替本宮跟皇上說,本宮身體不適就不去了。”
“皇后身體不適,朕怎么不知道。”就在安欲不知怎么辦之際,風曜夜冰冷的聲音響起。
嚴素吟微怔,欠身道:“臣妾不喜歡那樣的場合。”是的,她不喜歡,她不喜歡面對,他那么多的女人。
“今天是朕的生辰,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得去。”風曜夜強調著,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說得毫無商量余地,也許是怕再一次聽到她的拒絕。原本他是在臨鸞宮外等她的,可是后來,他想想,還是進來了。沒想到,他聽到的竟是,她拒絕出席宮宴。
“那臣妾遵旨。”嚴素吟妥協了,因為她知道,她想留下來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出席。
“皇上,我們走吧!”嚴素吟想就這樣赴宴,風曜夜皺眉:“為什么不換上?”風曜夜的目光停留在那件送來的宮裝上。
“皇上,大臣們應該等急了。”嚴素吟卻岔開話題,風曜夜也不再多說,徑自向外走去。嚴素吟緊跟上去。安欲和小縈也趕緊跟上去。于是,去御花園的路上形成了怪異的隊伍。風曜夜走在最前面,時快時慢。嚴素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風曜夜快她也快,慢她也慢。安欲和小縈跟在兩位主子身后無奈地嘆氣。
風曜夜停了下來,嚴素吟也停了下來。安欲和小縈也跟著停了下來。就那樣,他們大概站了兩分鐘左右,沒有人說話。風曜夜終于沉不住氣了,猛地將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嚴素吟拉到與他并肩的位置,大手固執地握著嚴素吟的手,冷凝著一張俊臉往前走。嚴素吟沒有掙扎,任由他牽著。安欲和小縈總算松了一口氣,竊笑著。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嚴素吟就那樣被風曜夜牽著手,來到了御花園,走過一排排的官員,在眾妃嬪又羨又妒的目光中坐在了風曜夜旁邊的位置上,也只有皇后才能坐的位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文武百官,后宮妃嬪跪拜行禮。
“平身。”風曜夜特有的,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大臣和妃嬪們這才站了起來,重新落座。嚴素吟只是隨意一瞥就看到了他那些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妃子,但她很快移開了目光,不想再看。目光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宮婢端上來的點心水果。仿佛置身于這場宮宴之外,宴間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皇上,臣妾在此彈奏一曲恭祝皇上生辰快樂!”在大臣們陸續送上禮物后,月妃率先站出來道。風曜夜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嚴素吟也許是思緒游離了太久,又也許是下意識地看向臺上的月妃。只見月妃內穿薄蟬翼的霞影紗玫瑰香胸衣,腰束蔥綠撒花軟煙羅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蟬翼紗。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妖艷艷勾人魂魄。今天的月妃很美,只是與以往的她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以往的她張揚跋扈,如今卻少了幾分戾氣多了抹哀愁。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欄干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月妃的一曲落下后容妃也站了出來。這是嚴素吟第一次見到容妃。只見她云鬟微偏,斜斜地插了一朵盛開的白菊,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溫婉而動人。美麗的臉上洋溢著女兒家的嬌羞。
“皇上,這是臣妾繡的香囊,祝皇上生辰快樂。”容妃將香囊遞給上前的安裕公公。
“容妃的香囊,朕收下了。”風曜夜瞥了一眼安裕遞過來的香囊,淡漠地道。
接下來是清妃的表演。只見她微垂眼瞼,將長笛就近櫻紅朱唇,長風而立如湖中搖曳的清蓮。耳邊那清脆如鳥啼的笛聲,腦海中閃過的一張張美麗的紅顏都讓嚴素吟有想逃的感覺。她們好美,在她們的面前,她覺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如人。心中翻滾著酸酸澀澀的感覺。
“皇上,臣妾聽聞皇后娘娘才藝雙絕。不如也讓皇后娘娘來一曲,為皇上助興吧!”清妃突來的一句話,在場的人都來了興趣,當然也包括風曜夜。
嚴素吟愣愣的,然后終于反應過來。可是,她要上去與她們比較嗎?不,她不愿意,怎么樣比都是她不如人,就算贏得了掌聲也是偷來的。
“皇上,臣妾可以拒絕嗎?”嚴素吟看似詢問的一句話卻含著明顯的拒絕意味。顯然,如果皇上真的要讓嚴素吟彈奏一曲,就是強人所難。在場的人咋舌,皇后娘娘居然拒絕為皇上彈奏。
風曜夜冰冷的視線凝視著嚴素吟,冷冷的,讓嚴素吟的心在剎那揪起。為什么要這樣看著她?她不喜歡他眼里的冰冷。
“皇上,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就算了。讓民女為你舞上一曲如何?”就在氣氛有一瞬間僵硬的剎那,一個俏皮而又充滿朝氣的聲音響起。
“恬人,皇上面前不得放肆。”閣老暴怒,拉扯著自己的女兒。
“可以。”風曜夜面無表情地道。
“謝皇上。”閣恬人行完禮后,飛身上了舞臺。她之所以也來湊熱鬧,是因為她在下座太無聊了,而且她這樣做也有另一個目的。嚴素吟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不經意間停留在了臺上翩然起舞的女子身上。她是閣恬人,原來出席這場宮宴的還有大臣們的千金。紫羅裙裳,廣袖飄飄。萬千青絲,如墨如綢。凝雪香肌,如羽若脂。剪水秋瞳,波瀾不驚。
閣恬人如空谷幽蘭般出現,舞動著、旋轉著,時而千嬌百媚的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時而熱情如火的如那盛開的紅蓮,時而又如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衣袂翩飛,裙袂翩躚。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隨著閣恬人美目流盼,凌空旋轉,微微一笑,慵懶中更添風情。眾人如癡如醉的看著她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
嚴素吟失神地看著,她可以感覺得到風曜夜目光中的迷離而閣恬人的舞也真的很美,可是人卻更美,好特別的一個女子。她的身上有著一種朝氣,有著一種慵懶的風情,那對于男人來說卻是致命的吸引力。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匹配得上他,至于她,只是一只永遠也不可能變成白天鵝的丑小鴨罷了。在嚴素吟失神之際,閣恬人一曲已舞畢,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于耳。
閣恬人已站到風曜夜跟前,微欠身道:“民女恭祝皇上生辰快樂!”語氣里盡是調皮與促狹。
“你是閣老之女?”風曜夜詢問著,因為他沒聽閣老說過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兒。
“皇上恕罪,小女自小在老臣祖居長大,不懂禮數,是臣的罪過。”閣老雖也是為有這樣一個女兒而自豪,可是現在可不是他自鳴得意的時候,他如今生怕閣恬人的大膽行為會冒犯了龍顏,于是趕緊搶先一步回答。
“閣老言重了。”風曜夜說完又看向閣恬人道:“你想要什么賞賜?”
“皇上,什么都可以嗎?”閣恬人眼里閃爍著調皮的精光,嫵媚迷人的丹鳳眼在眼波中流露出無比的機靈可愛。
“君無戲言。”風曜夜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嘴角卻是勾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民女想要長伴君側。”清晰而堅定的聲音不斷回響在嚴素吟耳側,心在瞬間揪成了一團,好悶好悶,她不知道心中的郁結是什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壓在了她的心上,讓她好難受。好一個長伴君側,長伴君側……但她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努力讓自己平靜。座下的人卻是表情各異。各嬪妃此時對閣恬人是咬牙切齒,大臣們則是驚撼閣恬人的大膽。閣老更是又氣又急,他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想要入宮,那后宮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風曜夜的視線微偏移,掃向坐在他的身邊卻從宮宴開始一直少言寡語的嚴素吟。然后,他失望了。因為在嚴素吟臉上,他看不到任何一點他想要的情緒波動。他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閣恬人。
“朕允了。”風曜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跟他的皇后賭氣,居然應允了。在風曜夜話落下的剎那,嚴素吟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哀傷的笑。風曜夜沒有注意到,可站在風曜夜面前的閣恬人卻注意到了,心中微愣,轉而已將這一幕拋諸腦后,道:“謝皇上恩典。”
閣老沒有想到皇上竟真的答應女兒的要求,直接嚇得暈死過去。想他一生奉獻朝廷,對于自己的女兒,他只希望她找一個平凡的人家嫁了,不要去涉足宮廷的是非,可是他的女兒卻偏偏要選擇這樣一條路。
閣老這一暈,立馬讓整個宴會大亂。
“閣老,閣老,你怎么了?”
“閣老……”
“閣老……”
“爹。”閣恬人見爹居然暈倒了,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地跑到閣老身邊。她知道,她今晚這舉動肯定讓爹生氣了,可是沒有想到,爹居然會被她氣得暈了過去。她雖然不是自小在爹身邊長大的,可是卻知道爹一直很疼她。
“傳御醫。”風曜夜冷靜地下命令。可是當他轉身的剎那卻發現那一直靜靜地坐在那的人兒已離開。下意識的,他直覺想去找她。可是,最后,他還是選擇算了。
嚴素吟循著夜色回到了臨鸞宮,就那樣站在宮殿的中心處,目光一一逡巡過金碧輝煌的宮殿,只覺心生凄涼。
“小縈,下去吧!”嚴素吟知道小縈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是懂事的沒有出聲而已。
“是,娘娘。”小縈乖巧地退了出去。
嚴素吟在小縈走后,移步來到梳妝臺前,緩緩落座。然后,她透過銅鏡看到了鏡中那滿是哀傷卻絕美得異常的女子。手輕輕地伸了出去,指尖輕觸銅鏡,細細撫過鏡中人兒的眉,鏡中人兒的臉,淚水如掉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落在桌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突然,嚴素吟猛力一推,梳妝臺上的東西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
“兵兵乓乓”的聲音伴隨著嚴素吟嗚咽的抽泣聲在這空蕩蕩的宮殿響起,如孤鴻的哀鳴。
嚴素吟趴在梳妝臺上盡情地哭著,任由淚水肆無忌憚地掉落。鏡中那絕美的人兒不是她,不是。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而已,沒了這張臉,她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會失去,只是浮梁一夢而已。她好難過,好難過。本來就是鏡花水月一場,為何她還是會陷了進去,陷進了他偶爾的柔情當中。怎么辦,她發現自己居然喜歡上了風曜夜,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他,一個她根本就不應該去喜歡的人。她好討厭自己居然將他放進了心里,居然開始學會在乎。可是,這一切只會讓她難受而已。她不想要這樣的自己,不要。
緩緩站了起來,拼命抹去臉上那泛濫的淚水,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一陣一陣的冷風吹來,吹干了她的淚水也吹冷了她的靈魂。此時的她給人的感覺好冷。嚴素吟蹲下身,想收拾好自己剛才制造的混亂,卻在剎那發現一方明黃的方帕靜靜地躺在地上,上面用紅色絲線歪歪扭扭地繡著“風曜夜”三個字。原來,從繡他名字的那一刻起,這三個字就已銘刻在她的心上。可是,這又如何,她不會再讓自己沉淪。
輕輕地將其撿起,尋了一個檀木盒子將它安置了進去,一滴淚悄然溢出了眼眶,掉落在了那方明黃的方帕上,很快留下了濡濕的一點。
嚴素吟迅速地合上檀木盒,隨手置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如她遺棄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