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素吟靜靜地站在冥颯傷的門前，這幾日冥颯傷沒有來找過她，她也一直避著不見他。冥颯傷，我對你，真的只是因為幽冥花嗎？

微弱的晨光透過稀薄的霜霧灑落人間，落在嚴素吟單薄的肩上，嚴素吟握緊了手中的小瓶子。

腳步輕挪，身形微動，嚴素吟垂下眼簾，將身子輕輕轉過來，往自己所在的房間而去。她沒有注意到，屋子里，冥颯傷正透過窗戶蹙眉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吟兒，你就真的那么不想見到我。明明已經走到我房門前，為什么不進來？我想，你自是不愿見到我的。當得知一切只是因為幽冥花，我再也沒有信心認為你的心會為我停留。當你失去記憶時，我陪伴了你，上天垂憐了我。如今，當你再次遇到了他，事情早已不在我能預料的范圍內。

嚴素吟回到自己的房間，倒出白底青花瓶子里的一顆小藥丸。藥丸圓潤光澤，散發著縷縷淡而不可聞的幽香。嚴素吟呆呆地看著靜靜地躺在手心的藥丸，這便是取自黑色曼陀羅花而制成的藥丸，鬼醫子說，只要服下它，便能恢復記憶。但那也便離死亡不遠了。

輕拿起藥丸，放進嘴里，一吞一咽，已入腹中。

同時，她的腦部宛若被什么拉扯著，翻滾著。她的腦部劇痛，一幕幕片段如閃電般跳躍，撕裂般，眩暈著，不連貫地，在她的腦海里跳躍飛閃。嚴素吟沉淪在記憶中不能自拔，那回憶就像潮水一般吞噬而來，將她淹沒……頭痛欲裂，胸口里好像有血氣翻騰，難受欲嘔，嚴素吟痛苦地喘著氣，忍受著撕裂般的疼痛。但都不及心中的疼痛，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

冥颯傷走到嚴素吟的門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卻是在聽到嚴素吟痛苦的悶哼聲后剎那推門而進。冥颯傷疾步上前，抱起蜷縮在地上的嚴素吟，卻是發現她的眼睛木然的看著前方，沒有焦點。

“吟兒，吟兒，你怎么了？”冥颯傷慌極，大力地搖晃著嚴素吟。模模糊糊中嚴素吟昏然地抬頭，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冥颯傷，開始在冥颯傷懷里瘋狂地掙扎著，“不要碰我，走開走開。”

“吟兒……。”冥颯傷怔然看向神志有點混亂的嚴素吟，想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卻是被嚴素吟奮力一推，“走開，我不許你再碰我！”嚴素吟幾欲瘋狂，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不再去看冥颯傷。記憶復蘇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恨，她好恨自己，自己怎么可以將他給忘了，還那么殘忍地傷害他。那是她愛的人啊！她那么那么愛他。

冥颯傷怔怔地看著嚴素吟，眼里滿是受傷，這樣的嚴素吟彷佛一只小刺猬，豎起了全身的軟甲保護自己，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吟兒，你再也不需要我了是嗎？

“噗！”突然，嚴素吟一口鮮血噴出，轟然倒在地上，雙眼緊閉。

“吟兒！”冥颯傷沖過去，嚴素吟卻好像睡著了一般，靜靜的。

“吟兒，不怕，我現在就帶你去找鬼醫子。”冥颯傷著急地將嚴素吟抱起，往鬼醫子的住處而去。一路上，他的步履很急促很害怕。

嚴素吟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向冥颯傷，微微的喘著。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傷，好難受，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嚴素吟迷蒙地看向抱著她的冥颯傷。嚴素吟，你方才怎么能對冥颯傷說那樣的話，他一直待你那么好，那么好……。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他堅決地否認，在回答她，也是在回答自己。“如果我死了……那也好……”嚴素吟虛弱地一笑，是啊，如果她死了，就再也沒有人會因為她而受傷了，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解脫了。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下了面頰。

“吟兒，不要胡說，我要你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著，聽到沒有？”

冥颯傷又是心疼又是氣地吼著嚴素吟，她怎么可以說出那么喪氣的話。

嚴素吟再沒有吭聲，但是眼角的淚水卻是止不住地滑落。

“吟兒，你不會有事的！”冥颯傷心疼地抱緊了懷中的人兒，他不會讓她有事的，一定。

“好……”久久，嚴素吟低聲應了一句。她閉上眼，不再說話……假如沒有了她的存在，他們會不會幸福很多，她再也不用去擔心會傷了誰？風曜夜，冥颯傷……

冥颯傷急急將嚴素吟抱到鬼醫子的住處，一面將嚴素吟放在榻上，一面對正在飲酒的鬼醫子大吼道：“鬼醫子，你快看看吟兒，她怎么了？”

鬼醫子微搖晃地走到嚴素吟面前，看到嚴素吟的臉色，心中已明白了幾分，把完脈后，便是確定，“她只是吃了我給她的藥。”

“藥？什么藥？”冥颯傷直直地盯著鬼醫子，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給她服用了用黑色曼陀羅花研制成的藥丸，服用此藥者會恢復記憶，但……也會死……她的日子不多了……”

冥颯傷聽此臉色煞白，一聲慘叫，“不！”

冥颯傷撲向一旁的鬼醫子，怒問：“鬼醫子，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吟兒，為什么？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吟兒不會死！”

“這是女娃要求的，也是她自己選擇的，她選擇了以自己的生命作為恢復記憶的代價！”

冥颯傷腳步不穩地往后退，心里仿佛有痛苦燃燒的火焰，要硬生生將他焚燒成灰燼。吟兒，吟兒，你怎能這樣對我。怎能讓我再次忍受失去你的痛苦，生離死別，那人，便就真的如此重要，值得你為他付出生命。

冥颯傷臉色青白，一字一頓地道：“我要她活，我要她活！吟兒絕對不能有事！”

鬼醫子搖了搖頭，只是道：“我只能盡力延長她的生命，其它的我已經無能為力。”

——

“醒了！醒了！門主，夫人醒了！”嚴素吟睜開眼睛，感覺一個人撲到床前。

“吟兒，你終于醒了。”冥颯傷緊緊地抓著嚴素吟的手，眼里暗藏著澀痛。嚴素吟凝視著冥颯傷，良久，吐出一句，“冥颯傷，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嚴素吟的話讓冥颯傷心中又是一痛，“你可知，你的想起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吟兒，為什么你那么傻？”

“對不起。”對于冥颯傷，嚴素吟只能說這三個字，她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任性。此番，她怕是終究逃不過死劫了。

冥颯傷的身子僵了一僵，接過小桃遞給他的藥膳，掩飾所有的傷痛，笑了笑，道：“別傻了，來乖乖喝藥。”

“不要怪鬼醫子好嗎？這藥完全是我向鬼醫子索取的。”冥颯傷扶起我，把我鬢邊的碎發攏了攏，道：“我知道，我不會怪任何人，如今，我只想把你治好。”冥颯傷的溫和，平靜，讓嚴素吟心中更覺內疚，眼前這個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幫助了她，給予了她和恪兒一片無憂無慮的天。而她，都對他做了什么，冥颯傷，你該對像別人那樣對我，絕情，不留余地，如此，我們便都好……。

待嚴素吟喝完了藥，冥颯傷笑道：“今日天氣還好，有陽光，我帶你到外面走走。”我點頭道：“好。”

冥颯傷一路陪著我隨意而行，這個時節，梨花開得正好，香氣遠遠地已經聞到，我笑說：“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正忙著幫你們做著梨花釀呢！今年，怕是要錯過花季，再也沒有機會了……。”

冥颯傷陪我走到梨花樹下，笑說：“明年，梨花還會再開，到時你再幫我們做梨花釀！”我笑了笑，一陣風吹過，潔白潔白的梨花飄飄落下，伸出手，接住幾片落下的梨花，拿在鼻端嗅了會，清香撲來，“花期一旦錯過，便也就是錯過了。”淡淡的憂傷縈繞在嚴素吟周圍，美麗的，隨風翩落的漫天梨花也只為這眼前的情景徒增了幾分凄涼……

冥颯傷靜靜地凝視著嚴素吟，他從未如現在這樣害怕。吟兒，不管你愿不愿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離開身邊，哪怕是死亡也不可以……

―――――――――――――――

“夫人，想什么呢？半日都一動未動？”我向小桃搖搖頭。如今冥颯傷除了終日陪在她的身邊就是同鬼醫子設法延長她的生命。她知道冥颯傷對她看的到底有多重，可是，冥颯傷，我不能再欠你了。嚴素吟把心思從雜亂紛紜中抽出。小桃笑說：“過會子就該用晚膳了。”嚴素吟一面從榻上下來，一面道：“叫廚房燉一盅湯，晚膳我給冥颯傷送過去。”

“是，夫人。”小桃笑笑應答。

用過晚膳后，嚴素吟端起廚房送來的湯往冥颯傷的書房而去。這幾日，都是她與恪兒用膳，冥颯傷鮮少出席，即使露面，也只是匆匆幾口便往書房而去。她知道他是在書房翻看醫書。可是，冥颯傷，你這又是何苦，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輕敲了敲書房的門，推門而進。嚴素吟一眼就看到埋首在醫書中的冥颯傷，看到他的樣子，心中一陣翻涌，復雜地望著他線條剛毅的側臉，淡淡笑道：“我讓廚房做了點湯，你趁熱喝吧！”

冥颯傷的視線離開了醫書，望著桌上那盅湯許久，卻沒有喝下去，只是目光緊緊地盯著嚴素吟道：“吟兒，答應我，不要離開我，一直待在我身邊可好？”

嚴素吟沉默地望著冥颯傷，良久才道：“好。”只是，她知道她終究還是要違背她的承諾了。冥颯傷，對不起，我不能呆在你的身邊……。只是現在卻不允許她說實話，冥颯傷，我對你虧欠太多……。

“你先喝湯吧，一會要涼了……”嚴素吟回避著冥颯傷的目光，將桌上的湯端起來給他。

冥颯傷一手接過嚴素吟遞給他的湯，一手卻是緊緊地抓住嚴素吟的手，怕嚴素吟會就此消失。

嚴素吟看著被冥颯傷緊緊地抓住的手，強壓下眼眶澀澀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