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剛剛卿妙冒著危險帶他逃命時,張玨就想明白了。他雖然不過年幼,卻自幼隨母在外游蕩,人世險惡早已見過。以前有母親在,他還日日耍著小孩子脾氣。如今母親病逝,卿妙不過是萍水相逢,卻信守諾言。對他可謂是真真的上心,就連遇見這種情況,也沒將他撇下。思及此處,張玨就暗下決心,要照母親的遺言,同這位姐姐好好生活。將她當作一生最親的親人。
那日深夜借宿遇見如此事件后,卿妙再不敢隨意在荒郊野外睡眠,日日堅持走到城鎮村落才歇息,如此一來二人每到一處都要進城休整,走走停停竟是大半月都未到江南。
不過此時更有一事愁壞了卿妙,想那夜急急忙忙逃跑一身行囊竟是全數落下,只余卿妙貼身放的一些碎銀。再加上路上耽擱,如今還未到江南,已是捉襟見肘。
卿妙坐在車轅上懨懨趕著馬,盤算著無論如何得早早趕到江南,也好找個活計賺錢。
“姐姐,你在想什么啊?”如今張玨總算是恢復了些精神,時不時的還主動逗卿妙開心。也不日日呆在馬車內,反倒是經常坐在車外同卿妙一起。
“啊,沒什么。”卿妙看見眼前揮動的小手回神,笑瞇瞇的回道。
“還說沒什么,你臉上都快起褶子了。”張琉安夸張的將十指捏在一起比劃。不滿卿妙什么也不同他說,扭過頭去悶聲道。
卿妙見狀,伸手過去摸他的頭:“你這大小孩兒別扭作甚。姐姐不過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什么以前的事?”張玨回頭,雙眼亮閃閃好奇道。
“沒什么。”卿妙一時倒想不出搪塞他的借口,敷衍道。
“不說就罷了。我還不想聽呢!”張玨撒氣在車簾上,大力掀開他扎進了車廂內。
卿妙悻悻的看著他,無奈撅嘴。心想這小孩兒逼自己以前來說可真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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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謝家的寫三公子年少成名,端的就是生世品貌,樣樣極佳。既然是翩翩貴公子,謝三少自然花名在外,管她是閨閣小姐還是江湖女俠,喜歡他的可是繞了個揚州城去。
此次謝三公子又辦了件漂亮事,謝家主公謝竟天身任武林盟主。中原江湖安定自是不再畫下,近年不少武林人士皆遭西域異族毒殺,此次謝家大費周章在北邊山區布下天羅地網,一舉端下了異族邪教主力。謝三公子受父重任,親率謝家眾杰風風光光完成了任務,謝家在江湖上風光一時無兩。
“少安,我說你可真行。冷不丁消失這么久,原來給你爹跑腿去了。”任飛瀾摟著一旁的姑娘親親我我,嘴上還不忘揶揄。
“怎么,擔心?”謝少安咧嘴一笑,不著痕跡的躲過一旁妖嬈豐腴的花魁玉瑩,自顧舉了酒杯飲。
玉瑩依過來那一瞬,謝少安忽地想起那夜滿眼乞求捏這他衣角那狼狽不堪的姑娘。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閉著胭脂樓的香粉味清新多了。想著他就躲開玉瑩的擁抱,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一旁玉瑩只怕得罪了這在揚州城的尊貴,雙眸帶淚,嬌滴滴的說道:“三少,今日是怎么了。是厭煩玉瑩伺候了嗎?”
“哪里。去撫一曲吧,有時日未聽了。”謝少安不動聲色的回道,連眼都沒抬一眼。玉瑩欲言又止,那帶淚雙眸不忿的看了又看。還是順從對著謝少安微微屈膝,聽話的退到琴臺上。
“美人含淚,饒是鐵漢看了也受不住啊。我說兄弟,你從西北回來可不對勁兒啊。”任飛瀾打量著謝少安。
“青樓歡場,本就做戲。你當真了?”謝少安榻手上玩弄酒杯,譏笑反問。
“得!小爺不跟你斗。”任飛瀾被謝少安一句話噎得半死不活,忽覺煩悶,推開懷中姑娘,直把她打發出去。胳臂頂了一旁的秦慎示意他說句話。
秦慎自小與方家小姐定有婚約,就算上這鶯歌場來,也是喝清酒,任飛瀾倒是笑了他無數次,說他為個小毛丫頭守清白。
秦慎這幾日正被方景鸞惹得頭痛,瞥了一眼任飛瀾不給好臉色。
“慎爺。怎地?”秦慎話少,不過兄弟幾人聚在一起也不向今日無趣,經任飛瀾一點,謝少安才注意秦慎今夜竟是一言未發。
秦慎無奈的搖搖頭,只是舉杯,兄弟三人默契干了一杯。
“還不是方家那小姑奶奶,一天這兒混那兒混,前幾日可把我們慎爺心傷透了。”一杯酒下肚,任飛瀾就急急開口。
“小女孩兒,難免不懂事。調教調教自然就好。”謝少安接著話,卿妙的臉竟是又浮現在眼前。今夜居然是第二次想起她了!
“怎么教。方家快把她寵上天了,前幾日偷跑出去放紙鳶折了腳。我今日訓她幾句,她竟然閉門不見。”秦慎滿臉苦色,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吞著酒。
任飛瀾是生怕沒有熱鬧看,謝少安則是心有所思。三個男人一杯一杯干著,一時間無語。
“少爺,那對姐弟進入揚州地界了。”門外閃進一個黑影正對著謝少安背影恭敬說道。
“好生看著。”謝少安今夜喝了不少,丫鬟侍女正細細為他梳洗換裝。
他難耐的揉了揉額頭,揮手吩咐,“全都退下吧。”
“是。”一眾侍女盈盈一拜,魚貫而退。
“那少爺,她們進了揚州,我們可要?”屬下在一旁恭敬的問道。
“無需。看著就是。”聲音低沉。
黑影得令,倏地一閃又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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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江南啊。”卿妙一路上大眼骨碌碌到處看個不停,滿臉都是好奇。以前卿妙娘親還在的時候,教了她不少江南的詩詞。大多卿妙記不清了,猶記得一句,
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
天碧臺閣麗,風閔歌管清。
卿妙嘴中輕輕念著,心想一定要看遍這煙雨江南的良城美景。
“看那河岸的柳樹,綠油油多好看啊!”卿妙正值興濃,拉著一旁的張玨興致沖沖道。
“我們先找個客棧落腳,然后我出去尋活計。小玨,你就好好歇息。”卿妙笑意妍妍望著張玨。
張玨小朋友難得配合的點頭,看來他對著吳遇儂鄉的溫存景致也充滿的好感。
“那姐姐,我們以后就住在這里嗎?”
“目前是這樣打算的。怎么,你不喜歡嗎?”卿妙看著越往前走人際愈多,拉著韁繩行的極慢。
“不啊!我很喜歡。”張玨連忙擺手否定!早知道卿妙對著揚州城喜歡到心坎去了,怎么會掃心!何況他的確也很喜歡,娘帶了他去許多地方,唯獨沒來過江南。
“別這么笑。你雖然還沒張開,難保有人看了起歹心。”卿妙看見眉開眼笑的小俊郎,故作惶恐狀蒙住他的嘴。
張玨定是想起那時卿妙誆他的話,連忙放下了笑容,緊張兮兮的貼在她身后。卿妙看他相信,忍不住撲哧大笑,張玨也領會過來,那是卿妙在逗他。難得的是,這小子今日沒惱她。兩姐弟在路上笑得嘻嘻哈哈,引得過往的人側目。
倆人尋了一個干凈整潔的客棧落腳,卿妙安排了張玨的飯食后,就匆匆出門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工可以上。“姐姐,你可回來了。”張玨自喪母后,與卿妙也算形影不離,如今自是堪堪離了半日,張玨就一直蹲在窗戶邊張望。遠遠看見卿妙的身影就扯開嗓子喚。卿妙在外蕩的大半日早已累及,也不客氣接過張玨遞過來的茶就喝。
“姐姐你這么急著找活!我娘不是留了些銀子。”張玨看卿妙神色疲憊,心里也隱隱心痛這唯一的親人。
卿妙自然是沒將銀子掉了的事情告訴他,只得撒謊道:“那錢是留給你取媳婦兒的。”
“誰說我要娶媳婦兒。我要和姐姐一起。”張玨噘著嘴不滿道。
“你以后大了自然就不會這么想。對了,今天出去逛了嗎?”卿妙只當他人小不懂,笑著戳了戳他的頭,隨即轉開話題。
“我一個人沒勁。方才我聽小二哥說明日有游湖會,我們去看看吧。”張玨平日鮮少對卿妙撒嬌,如今一拉衣袖二撅小嘴三閃大眼,折騰得卿妙招架不住,想著手中銀錢還可勉強支持幾日,也就嘴軟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