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妙覺得這出城的路途也未免太遙遠了,不時撩開簾子往外看,忽地一個影子閃過,似曾相識。
“停車。”她大聲喝止,不顧翠絲的攙扶,撩開車簾就往剛才看見人影的胡同跑去,跟隨的護衛立馬跟著卿妙過去。
卿妙猛地跑了一氣,卻沒有看見剛才那個人影,她想自己是沒有看錯的,從后跟來的翠絲氣喘吁吁,“少夫人,你小心啊。肚子的寶寶。”
尾隨而來的護衛警惕的圍著卿妙,不時查看四周的情況。
卿妙不死心的掃視著周圍,角落出的木門打開了,有人提了個木桶出來,卿妙幾乎壓著嗓子出聲,“公子。”
那人聞聲動作一頓,立即轉身關門。卿妙不依不饒的追上去敲門,周圍的護衛都被她這一行為繞的摸不著頭腦。
“公子!我知道是你,你開門!開門!”
右側的護衛見卿妙非進門不可,“少夫人,讓屬下來吧。”
門應聲而開,卿妙連忙踏腳進門,忽然,那人出聲了,“你進屋,他們都在院子里等。”
護衛顯然不同意,一旁的翠絲也連連搖頭,卿妙卻難得拿出一次少夫人的威嚴,“無事,是我認識的人。你們就在院子里等著,有事我會叫你們。”
“可是,少夫人?”那為首的護衛神色為難。
“沒有可是。”卿妙掃開翠絲的手,推開有些破敗的屋門。
屋內很暗,可卿妙確定面前這人就是他,“公子!這么久你去哪里了?鸞鸞很擔心,方府也很擔心。”
那人卻不抬頭,只點燃了屋內豆大的燭光,聲音嘶啞,“你擔心我嗎?”
“我?我自然也是擔心。”卿妙被他反問弄得有些疑惑。自從方景弈再次遠去西域查貨,就與方府失去了聯系,方景鸞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都是憂心忡忡。
“呵!”他冷笑一聲,緩緩抬起了頭。那張臉蒼白異常,看得卿妙心驚。
她努力按壓住心中的不適,擠出一個笑容,“公子,你為什么不回家。你知道嗎?鸞鸞就快生了。”她說著,比了個有些夸張的大肚子。
誰知方景弈卻不搭腔,只盯著她的肚子發愣,“你懷孕了?是他的?”
“是。”卿妙不知如何,隱隱覺得手心發涼。
方景弈卻從黑暗中慢慢走近,將那盞燈放在距離極近的桌子上,對著卿妙坐下。
他執起桌上泛著銀光的小刀,挨著自己的臉頰,對著卿妙,眼神閃著一絲狠厲,“給你看樣東西。”
說完他就沿著自己的脖子向上劃,讓后緩緩的伸手往下剝。
卿妙瞪圓眼睛,看得心驚,聲音在再次看見他的臉使,抑制不住的顫抖,“你!你是誰?”
她扶桌就像起身,無奈大喊無人應答,門外如死寂般安靜,而她自己,竟是癱軟無力。
“早在進門時就中了藥,沒人答應你。”他的聲音就在耳旁響起。
卿妙僵著身子,恐懼閉眼,不敢應答。
“你問我是誰?你看清楚,我是方景弈。”他將燭光拉近,逼卿妙睜眼。
卿妙半強迫自己大膽睜眼,他用完好無損那半的側顏對著卿妙,卻是是方景弈。
可他的右臉怎么會毀成這個樣子?
“你的臉怎么會?你不是。”雖然面前這人面容一樣,可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寒,明顯就不是那個人。
誰知方景弈盯著卿妙陰冷發笑,“怎么弄的?全敗謝少安所賜?”
“少安?你怎么會遇見他?”卿妙此時心中的恐懼已經被謝少安的名字沖淡,她迫切渴望得到謝少安的消息。
“哼!”他撩起桌上那張人皮,慢慢敷在臉上,卿妙可以親眼看見它嚴實密封的覆蓋在他臉上,沒有一絲瑕疵破綻。
“這可是個很長的故事!我不打算告訴你。”
“你想怎么樣!”卿妙盯著他緩緩伸過來的手,強作鎮定。
“我不會對你怎么樣!妙妙。”他右手撫上卿妙的頸子,寂靜溫柔。
卿妙只有一刻的清醒,隨即墮入無邊的昏迷。
等她再次蘇醒時,已然不復方才的情形。卿妙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她捂住肚子艱難起身。
“熟悉這里吧?”方景弈的身影出現在門外,目光盯著不遠處的空地。
卿妙踉踉蹌蹌的走過去,不敢置信,“大慈寺?你怎么知道這里?”
“不記得了。這里還是我告訴你的。”方景弈眨眼。
卿妙忽地想起很久前在方府時,的確聽方景弈說過。他不提如今新修的大慈寺,偏偏告訴自己一個如此破敗的地址。
難道!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她腦中盤旋,她顫顫巍巍的望著他,“小玨?小玨是你?”
方景弈指著地上那灘變黑的血跡,眼中閃著嗜血的光,“不是我。不過相當于是,你知道嗎,我可是親眼看見他背上一整塊皮怎么被剝下來的。哦!你別心疼,刀上有麻藥,不過這麻藥有毒。”
卿妙喘著氣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
他卻仿佛還不盡興,“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母親處心積慮將你拴在他身邊。不過謝少安和我都是聰明人,怎么看不出這些把戲。不過,有一點你可是誤會謝少安了,張玨出生就帶劇毒,他背上有地圖的消息,謝少安都瞞住不報。張玨遲早都是死,可他卻不愿告訴你!看看,都愛你啊!”
卿妙仿似受不了如此大的沖擊,所有混亂的思緒只讓她頭疼不已,她歇斯底里的怒吼,“你是誰!你想怎么樣!想怎么樣!”
“噓!”方景弈卻極快的掩住她的嘴,“等的人來了。”
卿妙側臉看他陰絲絲的笑容,絕望閉眼。
“放開你的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卿妙不敢相信般往著走進那人,他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就在面前。
謝少安給了卿妙一個安慰的眼神,對上方景弈,“該叫你什么?方公子還是夜宮宮主?”
方景弈駕在卿妙脖子間的利刃靠近了幾分,聲音帶著壓抑的恨,“我是誰?我誰都不是,方家沒有這人,夜宮!不是毀在那場火嗎?”
“你放了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謝少安不為所動,冷冷盯著他。
“休想!”方景弈狠厲道,“謝少安,我自問技不如你,怎么會放了這么好的一個擋箭牌!哦,對了,最好叫你的人離這里遠些,再踏進一步,這里可就爆炸了。”
在外圍瞧瞧埋伏的青玄忽然大聲喝止住前進的退伍,“全部退后,有炸彈。”青玄為首,走在最前,眼尖的發現了黃土明顯翻動的痕跡。
“你的手下果真厲害。”方景弈聽見遠遠的喊聲,冷笑。
“多謝謬贊。”謝少安不慌不忙與他對峙。
“我勸你一句,現在放了她,我讓你走。”
方景弈卻像是聽見偌大的笑話般,仰天大笑,“走!走哪里去?我就知道你沒死在地宮,若不是我抓了她,你會現身嗎?”
“怎么猜到我會沉不住氣,故意讓她當誘餌?”
謝少安下意識的看了卿妙一眼,卻見她堅定的往著自己,“我再說一次,放了她,我讓你走。”
“自斷手腳經脈,我就放了她。我知你劍快,可快不過我的刀。”方景弈說完,刀子更近了一分,卿妙脖頸上滲出淡淡血跡。
“不要,少安。你別管我。”卿妙此刻分外冷靜。
謝少安也不說話,二人對峙良久,他緩緩出言,“希望你言而有信。”
說完,手起劍落。伴著卿妙的尖叫,血跡飛濺而起。
方景弈似有些難以置信,隨即呵呵發笑,“不愧情深!”誰都知道這對習武之人多么重要。
“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你過來,讓她給你挑下一只手。”
卿妙含著淚,直搖頭,謝少安頗有些乏力走近,將劍放在卿妙手中,像在叮囑一件小事般道:“別怕,閉上眼劃下去就是。”方景弈冷眼看著倆人,不給謝少安任何可趁之機。
“妙妙,聽話。”眼見方景弈的刀子割得更深,謝少安催促。
卿妙雙手顫抖握著劍,瀲滟的淚光不能阻擋他往下謝少安的臉,她心知再也不能讓最愛的人死在自己手下。
就在她舉起劍時,她定定望著謝少安,這是他第一次喊他夫君,“夫君,我來了。”
“啊!”謝少安一聲長嘯,電光火石之間,一招刺入方景弈天靈蓋。
方景弈在閉眼前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卿妙居然舉劍刺向了自己,利劍穿過她的身體,刺入他的心臟。
那一刻方景弈不覺得痛,只有解脫。他想,若有來生,但愿也能遇見一個如此纏綿的愛人。
謝少安小心抱起卿妙的身體,迅速的封住她身體大穴,“沒事的,我們都沒事。”
接著地勢起身,青玄見謝少安飛身而出,“公子!快!”
“嘣!”屋外的炸彈響起,曾經破敗的大慈寺,如今真是不復存在痕跡。“離心臟很近,索性偏差開來。傷口已經止住,心脈無損,則身體無礙。大人小孩都脫離安全。”謝少棠收拾完卿妙傷口,轉身為謝少安包扎手上的傷口,“饒是你有把握,也不該冒險。”
謝少安先前固執的不愿包扎傷口,若不是謝少棠知道他留有余地,雖是挑在筋脈,卻未傷及要害,但會出現大面積的出血量。否則也不會瞞過方景弈。
“她沒脫險,我怎么安心。”謝少安絲毫不在意手上的傷,專注看著卿妙。
謝少棠些許無奈的搖頭,“大概麻藥退了就會醒。你們這么久沒見,好好談談。”
謝少安起身,撩開被子,小心將手放在卿妙肚子上,感受那并不明顯的生命。
“少安?”
“妙妙,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這一切。”謝少安小心的貼在她耳邊,細語低喃。
身上的疼痛讓她難受,可卿妙卻終于感受到久違的歸屬感,“少安,你沒事,真好。”
“一切都結束了,以后的每一天我們都在一起。”謝少安迷戀般輕輕吻上她的唇,覆在她唇上承諾。
卿妙輕輕伸手環住他,謝少安小心護著她的傷口,“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卿妙發愣盯著他。
謝少安看她模樣,心尖尖都在發癢,卻知此時什么也不能做,只帶著調笑道:“夫君,叫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