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探春在忠順王府待得久了,見多了忠順老王爺姬妾之間陷害算計(jì)的事情,不免膽子慢慢大了起來。為了自保,探春便叫侍書尋了些害人命的藥來,一時(shí)間卻又想了主意來害黛玉,準(zhǔn)備停當(dāng)之后,便叫忠順王妃李氏將染了毒的茶具拿給黛玉。沒想到那套茶具原是妙玉家里的舊物,黛玉只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她原是不想要忠順王府的東西,但因知道這是妙玉心頭之物,便瘦了下來,并且還給了妙玉。妙玉每日用它喝茶,冷不防便中了毒。黛玉等雖然查出砒霜源自何處,但心中的疑惑卻始終沒有辦法解開。
水溶聽人來報(bào),知道黛玉不免難過自責(zé),連夜便來探黛玉。南安太妃等人見水溶這個(gè)時(shí)候來了,雖然于理不合,但是因?yàn)橹肋@事情確是蹊蹺,也沒有那么多顧忌,因此便引了水溶去黛玉處。
水溶見黛玉果然正在那里獨(dú)自飲泣,身邊并無紫鵑等人,便叫其他人退下,自己只慢慢走到黛玉身邊坐下,說道:“我知道你今天必定是要傷心難過一場的。往日里也沒少勸了你,只是你偏偏不改,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黛玉正在傷心,忽然聽到有人說話,認(rèn)得正是水溶的聲音,她也不抬眼去看,只回說:“你怎么來了?這個(gè)時(shí)候過來,卻也不怕不方便。”
水溶便回道:“我聽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顧不得方不方便,只想著來看看你。你也不要擔(dān)心。沈大夫醫(yī)術(shù)極高明,你往日也是知道的,妙玉姑娘的毒想來是無大礙的。”
黛玉見他已經(jīng)知道了,當(dāng)下便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他自然是個(gè)極好的大夫,只是剛剛聽他說起,倒是不好治的。連他都這樣說了,我只怕妙玉姐姐不好了。”
水溶原也知道妙玉這下危在旦夕,倒也不好再勸,怕若再說起這個(gè),黛玉不免更加傷心,因此只想轉(zhuǎn)移黛玉的注意力,便問道:“如今已經(jīng)查出了這毒的源頭,那東西是忠順王妃親自送了過來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得了誰的主意要來害你。”
黛玉聽水溶的意思是李氏竟然知情,又聽聞這毒原是要來害自己的,心中不免疑慮,因此問道:“她往日里對我倒好,不知道何故竟來害我?我只想著莫不是有人要來害妙玉姐姐。”
水溶只搖頭道:“依我的看法,那毒原是沖著你來的。忠順老王爺整日里強(qiáng)取豪奪,不知從各處搜刮了多少稀罕的東西來,便是他自己,恐怕也早就不知道那套東西來自何處了。況且若是要害妙玉姑娘,偏經(jīng)過這么多人手,不免太過麻煩了。”
黛玉原以為這毒是針對妙玉的,如今想了一下,倒也覺得水溶說的有道理,只繼續(xù)問道:“我只瞧著忠順王妃人甚是和氣,對我又親熱,倒不像是來害了我的。”
水溶見黛玉如此說,只忍不住搖頭,勸道:“你總是這樣,叫我怎么不擔(dān)心你?若她是不知情的,如何又親自送了過來,只打發(fā)個(gè)人給你便是了。既然她親來了,想必是要看看你的反應(yīng)的。”
黛玉聽了,兀自不信,只道:“這原也是你的猜測罷了。”
水溶見黛玉不信,深知她雖然平日里性子有些執(zhí)拗,但終歸不愿將人往最壞的地方去想。他知道黛玉心思純良,難免會吃些虧,因此總是擔(dān)心黛玉。如今知道黛玉千頭萬緒,也不想讓她多增煩惱,只想著私下里查明真相便是了。當(dāng)晚只拿了話來勸慰黛玉,又答應(yīng)黛玉會時(shí)時(shí)派人留意妙玉,一有什么動靜便來告訴她。
過了許久,黛玉慢慢好了起來,這才覺得有些困了。水溶直到黛玉睡下了才出了屋子,一個(gè)人在院子里踱來踱去。
水溶正沒主意,突然想起蕭逸來。原來這些日子水溶同蕭逸相處,深知他同忠順王府的其他人不同,是個(gè)正直的人,又眼見蕭逸對黛玉不同尋常,心知忠順王府里只有他是個(gè)可信的人,便想到要他幫忙一起查明事實(shí)。
次日一早,水溶便去尋了蕭逸,將妙玉中毒的事情緩緩地說給他聽。蕭逸原見水溶神色嚴(yán)肅,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聽水溶說了之后,倒也又驚又怒,只道:“我知道有些人在外面威風(fēng)霸道,這也罷了,如今竟作出這樣下作的事情來。若是我查到了,定然饒不了他。”
水溶見蕭逸這樣,倒也放心起來,心想他定會幫自己查明的,他心中已經(jīng)疑心王妃李氏,雖然不方便說出口,但是他因掛念黛玉安危,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于是便對蕭逸說道:“那東西原是你的王妃送來的。你若是有心,便查查她。”
蕭逸聽說這事竟然和李氏有關(guān),當(dāng)下便慎重起來,本覺得李氏素來賢良,應(yīng)該不會作出這等事情,只是突然又想到那日李氏來請示去送東西給黛玉,原是有些神色恍惚的,心中也不免踟躕起來,只覺得她甚是可疑。當(dāng)下便不回答。
水溶見蕭逸如此,便知道蕭逸定是想起了什么,他篤定蕭逸必定是會為了黛玉盡力,因此如今見蕭逸不說話,倒也不再去問。
蕭逸辭了水溶,便回書房細(xì)細(xì)思量。雖然他娶李氏不過為了拉攏驃騎大將軍府,但是自從成婚以來,夫妻二人一向是相敬如賓,夫唱婦隨,從來沒有紅過臉。在他心中,李氏賢良淑德,又善解人意,著實(shí)不像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只是事關(guān)重大,還是要小心為上,當(dāng)下便又派人細(xì)細(xì)打聽,瞧李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異狀。
過了一日,蕭逸聽人回報(bào),說是李氏近日并無異常,只是每日同老王爺新近的侍妾探春一起說話作伴。蕭逸想起來探春原是賈府中的人,自小便是同黛玉同吃同住,想來應(yīng)該是極親厚的,倒也沒有多想。
他正要將此事丟在一邊,突然間又想起一事來,不由得暗自拍了拍頭,心道:“我竟是糊涂了。她們一處長大,原是親密無間的。想當(dāng)日父親要妙玉入府,她便找了許多人來,硬是將妙玉救了出去,等到探春進(jìn)府,偏又不見她有什么動靜。林姑娘素日里是極看重姐妹之情的,如今竟絕情至此,想是她們之間有難解的恩怨。”
他心中對探春既已有了疑惑,便又想到李氏,只覺得她同探春常在一處,想必是知道些情況的,因此當(dāng)下便打定主意,去尋了李氏,要去試探她一番。
李氏見蕭逸一臉凝重,心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問道:“王爺有什么事情,直接說了便是。若是我?guī)偷蒙厦Φ模匀粫橥鯛敺謶n。”
蕭逸便假作憂慮,道:“剛北靜王爺來報(bào),說道南安王府有人命在旦夕。你若是得了空,不妨去探一探,也是咱們府里的心意。”
李氏聽蕭逸這么說,只道是黛玉病入膏肓,心中便是一喜,順口便回道:“這個(gè)是自然的。我若是得了空,定要去拜訪才是。”
蕭逸又說道:“你若去了,也莫要多說。我恍惚聽得是有人中了毒,這事畢竟不太體面,他們必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一邊說著,一邊卻又觀察李氏的神色,只覺得她神色如常,倒是沒有一絲驚訝。蕭逸心中便生疑,李氏想必是知情的,心中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失望。
李氏不知道蕭逸已經(jīng)看透了她,卻還兀自裝假,只道:“這是如何說起?林姑娘這樣的人品,我見了只心疼不過來,又有什么人竟如此狠心,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蕭逸聽了李氏這么說,心下便怒不可遏,心道:“我原只是說道有人中了毒,還沒有說出是誰來,她便已經(jīng)知道了。如今若說不關(guān)她的事情,倒是不可能的。不知道那賈探春是不是也同這件事情相關(guān)。只是她既以為是林姑娘出了事,我便這樣說下去,也好多知道些詳情。”
他雖然忍住了沒有當(dāng)場發(fā)作,但是面上不免有些淡淡的,只回道:“林姑娘如今這樣,南安王府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糟了。眼下他們雖說沒有什么眉目,但是言談之中卻有些吞吞吐吐,想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不好同我直說。”他心想,若再唬她幾句,只怕李氏慌亂之下,就會說出什么來,因此便這樣試探李氏。
果不其然,李氏聽到蕭逸這樣說,心中便想:“聽王爺?shù)脑挘允菦]有懷疑我的。我原在他面前就是溫婉賢惠的,他當(dāng)然如此。只是這樣說來,只怕南安王府已經(jīng)查到茶具那里。若是疑心到我這里,他們自是不會將實(shí)話告訴了王爺?shù)摹_@可要如何是好。”李氏正手足無措,突然間又想到:“那東西原也不是我準(zhǔn)備的,我又何必?fù)?dān)了這個(gè)罪名?干脆此時(shí)把探春說了出來,先叫王爺心中有數(shù),日后自然疑不到我的頭上。”
李氏一想到此,便又裝作滿臉擔(dān)憂,只說道:“想那日我還特意去看了林姑娘,她當(dāng)時(shí)倒是精神甚好,這才幾日,便成了這樣。莫不如等到什么時(shí)候,咱們府上只揀些上好的人參靈芝,給林姑娘送去。想來倒也慚愧,我認(rèn)識林姑娘這么久,往日里常說極喜歡她,卻從未給過她什么東西。便是上次送去的東西,也是探春姑娘為她準(zhǔn)備的,倒是顯不出咱們的心意。”
蕭逸聽到李氏這樣回答,心中不免冷笑:“你倒是乖覺。如今聽說南安王府有了眉目,恐惹了麻煩在自己身上,便咬了探春出來。只是她既然說了出來,這話想必也不假。事情牽扯到父親的侍妾,她又是個(gè)得寵的,我須得小心處置才好。”
因此也不多說什么,只揮了揮手,對李氏說道:“這事情有時(shí)間再議。如今南安王府亂成那樣子,咱們?nèi)羧チ耍豢纸o他們添煩。倒不如哪日有了定論,再去探望,倒也不遲。”一邊又說:“眼下我還有事出去,你也自去休息吧。”
李氏應(yīng)了一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蕭逸見她走了,心中的驚訝、憤怒便不打一處來,更何況他原對李氏甚是信任,如今知道李氏欺瞞自己,做下這樣的事情來,不免失望。此時(shí)見李氏處處掩飾,又開始為自己開脫,便知道李氏牽涉其中,是必然的事情了。當(dāng)下便要去尋水溶,同他一起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