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斷發(fā)
云天山脈雖生的高峻險阻，卻有一處捷徑隱秘于荒草叢生的狼牙嶺——那是“閃電狼牙”飛鷹的洞窟所在，因著圣窟天尊座下的四位首座弟子之中，唯有氏璧和他最受師尊青眼，所以特別享有這條最為節(jié)省時間單獨覲見師尊的捷徑。
這條捷徑由荒山之中餓狼糞便燃起，長年點著烽火，整座云天山脈只有氏璧的炙炎堂與飛鷹的狼牙嶺有此特權。
沈薛二人在諸多牙嶺上兜兜轉轉了好久，才重又來到峭牙嶺近旁——
“錦兒，快些。”沈素雪拉著薛仕錦攀爬過又一處絕壁，“好了，又回到這里了。”她四下打量一番，“這里荒無人煙，‘一線天’究竟會在哪里呢……”再一瞧，卻見不遠處一股子濃煙飄散在空中，她驚叫著，“錦兒快看！那邊有煙！！一定有人在那里！我們快些過去！……”
薛仕錦心中縱然有些不情愿，卻還是一言不發(fā)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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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窟之內。靈鷲這那一番話下來，無非是在罵那白水至尊的弟子無眼找死。別人不敢，而被綁在刑架上的向信陽向日升一對兄弟雖身處險境，卻也忍俊不禁。
“滿嘴混賬話！”白水至尊運足內力一掌推向他的后腦。
“且慢！”靈鷲噴出一口血來，“師伯且慢！小侄有辦法救您那位愛徒性命。”
白水至倒也收掌，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揪住他長發(fā)的手。
“請師伯放手。”靈鷲見他揪得緊，話一出口便被緊緊握住肩膀。但聽白水至尊厲聲道：“豎子！休想與我耍什么花招！！”
“師兄！”石壁上傳出明顯惱火的聲音，“我徒弟既然已說可以救治，你再如此抓著他只怕是說不過去了罷？！”
“你師徒二人休得教我上當！”白水至尊冷哼一聲，道，“這混小子輕功了得，一旦令他逃脫，本尊如何再抓得了他？！本尊內力雖遠勝過他，但體力如何及得上他年輕氣盛？”他再看看倒在石巖之上氣息漸無的倒霉徒弟，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休要騙得本尊一時錯手就這般平白放了他！”
再與他蘑菇下去，那個倒霉蛋可就真要命喪黃泉了……被白水至尊牢牢控制在手里的黃灰色枯草般頭發(fā)的少年無不郁悶地想著。他雖是為了救人，但也不想無故殺了另一人……他曾向著天神許多承諾，此生此世，決計不殺除了圣窟天尊交待任務時命令要殺之外的人……天神在上，如果不慎違背了自己親口許下的諾言，是否許下的心愿，就會不那么容易實現(xiàn)了吶……
靈鷲默自嘆了一口氣，輕輕用右手向后一撤，箭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侄兒不敢讓師伯為難。”話音剛落，手腕一翻壓住鋒利的匕首，鋒刃朝上，向后劃過——黃灰色長發(fā)便被齊齊斬斷。
此時正因一言不合而與氏璧大打出手的飛鷹心中大驚，急促的呼吸聲頓時亂了章法。他深知這一頭長發(fā)對于靈鷲的意義，不由心慌意亂、可以調動的體內功力似有似無，一連被氏璧擊退了幾十步，好容易站定腳跟，卻又吃了氏璧一拳。
白水至尊一下失去了重心，倒退一步，怒喝道：“臭小子！膽敢戲耍本尊？！你——”提手便將握在手心中的一把頭發(fā)拋向空中——
白水至尊一下失去了重心，倒退一步，怒喝道：“臭小子！膽敢戲耍本尊？！你——”提手便將握在手心中的一把頭發(fā)拋向空中——
黃灰色的頭發(fā)如枯草般，拋在空中四散開來。黃灰色的發(fā)絲撒在火刑銅柱每個角落，少年定定地望望垂在肩胛處可憐巴巴的焦黃頭發(fā)，那頭發(fā)尚且還參差不齊地披在肩頭，不由長長地嘆一口氣。記得宇鶩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總是嘆氣，人會變得沒有精神……靈鷲默默地想，這幾日下來，真不知道是嘆了多少遍的氣，要失去多少大好的精神了……
“小侄答應師伯的話，自然還是不敢不兌現(xiàn)的。”他提口氣將腰間長劍一抽，鬼畫符似的在巖板上寫寫畫畫了一通——滿地螞蟻四散，蜥蜴爬來。
待得滿地蜥蜴爬進那白衣人周圍，將被螞蟻啃咬殘破的皮肉內毒汁吸出后，又在傷處上面涂抹分泌一層類似于蜂蜜顏色的粘稠液體。待得一切結束，眾人還在瞠目結舌之時，靈鷲將掉落地上的斗篷一甩，長劍回鞘，立時又精神抖擻，容光煥發(fā)起來。
白水至尊細瞧弟子面色，果真紅潤起色不少。
“……孽障，”石壁上傳出厚重深沉的聲響，卻并沒有摻雜多少惱火憤怒，飽含更多的只是無喜無悲，聲調雖然厚重卻極為平板地，“你進來。”
飛鷹正欲說話，卻被靈鷲投來的眼神駁了回去。靈鷲緊一緊斗篷的帶扣，大步流星地邁向石壁旁的洞窟。
蒙面人一肚子的話語“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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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明滅的萬窟。
陰暗的古木藤椅上端正地坐著一個人——神情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身形竟也看不清。
“你的頭發(fā)就這樣斬斷，可是太過一時沖動了。”古木藤椅上的人平靜地說出一句，并沒有任何情緒和關懷。
靈鷲立在燭火近旁，神色安然：“不敢勞煩您為弟子憂心，弟子自有主張。”
只聽那人道：“宇鶩出現(xiàn)在絕世城，你可知道了罷。”
“……”靈鷲聞言一怔。
“本尊知道你想去尋他，如若本尊明令禁止你前去尋他，未免會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不過——”古木藤椅上端坐的人影若有所思地沉吟道，“靈鷲，你可還記得絕世城嗎……”
絕世城。
絕世城？
絕世城！
那樣深刻鏤入骨血靈魂的名字，此生怎可能忘卻？！……
可惜，已經(jīng)往事休矣，重提無益。
“弟子只知云天峰，不知絕世城。”靈鷲平靜無波地道，內心的波瀾壯闊只怕一時之間不能掌握。
“是啊，你只需記得云天峰便好……”陰暗的古木藤椅上端正地坐著看不清神情的那人陰沉著聲音道，“本尊許你下山去尋宇鶩回來。”
靈鷲喜出望外，眼睛如同萬千希望被點燃一般瞬間變得明亮。
“不過——既然你正巧要再次下山，”陰沉的聲音古木藤椅上傳來，“不如順便為本尊去辦件事情吧……”
所謂“辦事情”，也便無非就是為圣窟天尊再去下手殺什么人罷。
靈鷲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說不出的落寞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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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侯爺賀氏“無端”被滅門之后，絕世城就衰落下來。直至近兩三年，經(jīng)過外遷入城的商人富貴勵精圖治地悉心建設，才終于恢復了幾分當年的模樣。
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邊邊角角都透著浮華奢侈。根本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街角處堆滿骯臟垃圾、殘羹冷炙的不起眼小角落里，有幾個青年在圍著毆打一個少年——
少年的衣角早已磨破，肩膀露在外面，雙手沾滿泥巴，擋著頭部閃躲著眾人的拳打腳踢，他聲音顫顫地說：“不要再打我了！再打我就要生氣了！……”
“你氣啊，氣啊！”帶頭的青年囂張地踢打在他的肚子上，“本少爺就是要活活氣死你這個傻子！！”
被圍打的少年聽到有人罵他是“傻子”，不由瞬時心急上火，張口咬了過去。被咬的青年痛的“哇哇”亂叫，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末了說了一句：“你這有人生沒人要的小雜種……”
話未說完，整個人便飛了出去。
剛剛還被眾人圍著群毆、狼狽得不可言說的那個落魄少年，眼眶漲得裂開，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少年一拳一拳，把那個罵他“有人生沒人要”的家伙直打的氣若游絲。眾青年見這小子氣紅了眼，又眼見著他們的頭兒被揍得鼻青臉腫、有氣兒進沒氣兒出，一下子嚇得四散潰逃。
一拳連著一拳，一拳狠過一拳，被欺負的少年打得兇狠，連被他按在地上的人已經(jīng)斷了氣也不知道。
手猛得被人牢牢抓住，少年氣惱地回過頭來，臉上還掛著眼淚鼻涕，稀里嘩啦。一見來人，便頓時愣住了。
——“哥！”
被欺負的狼狽少年到底是強忍淚水不住，淚珠如泉涌滾瓜兒似的落下來。
立在他眼前的男子一頭干枯的黃灰色頭發(fā)垂在肩胛骨上，眼睛像是在嘆息。他俯身下來用手指拭向地上那青年的人中——那人已然全沒了氣息。
不遠處有人呼喊著趕向這邊。黃灰色頭發(fā)的少年拉起坐在地上哭的弟弟便走：“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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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見著了那位名喚“靈鷲”的男子將滿山的爬蟲都召喚出現(xiàn)的那一幕之后，薛仕錦便總是做噩夢，并從睡夢中被屢屢嚇醒。
那一天，眼睛張得滾圓，嘴巴被手死死地捂住，在洞口石縫中向洞窟內張望的沈素雪難以置信地掐住身旁薛仕錦的手：“你聽到了嗎？他就是靈鷲？！他就是毒王？！……他便是能救治我爹爹性命的人……”聲調卻說不上究竟是興奮還是懼怕。
薛仕錦機械地點了點頭：“天吶……好可怕的場面……好惡心的毒蟲……”
因此當沈素雪隔天便要前往“閃電狼牙”飛鷹的洞窟去找尋靈鷲的時候，薛仕錦幾乎是被動地想要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