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忤逆
靈鷲撓撓干枯如草般的黃灰色頭發(fā):“大哥能這么義正辭嚴地指責我,是因著你不知曉這其中的關竅——實則,那只螞蟻是我從山腳下幻池湖旁的蟻穴附近帶回來的,它只認識回家的路……”
飛鷹愣了半晌,才悶悶地開口道:“你是說,你要螞蟻將她們帶回到山腳下。”
拍拍衣衫上的鞋印和塵沙,黃灰色頭發(fā)地少年不羈地笑道:“她們不怕惹麻煩,我還怕得很吶。要是當真把她們帶進去,圣尊一準兒立馬能查得出是我討了晦氣。”說罷,他再次扯了扯自己枯草般的長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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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鷲的“亦觀”是整個云天山脈最陰冷寒涼的所在;雖說云天峰附近的諸多牙嶺也都是長年蕭條肅殺,破敗荒涼,但任憑哪里都不像“亦觀窟”這般令人毛骨悚然、膽戰(zhàn)心驚。因著亦觀洞窟地處山脈的背陰面,終年寸草不生、滴水成巖——瘴氣彌漫……
不過靈鷲卻是十分中意這處所在,因為此處“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得以讓他的功力大增,更適宜他的“寶貝兒”毒蟲們更好地生長繁衍、壯大勢力——
況且他飼養(yǎng)的物件都是見不得光、又十分怕人的,這邊兒安靜得緊,自然長年累月無人冒冒失失爬上來打擾——若是有朝一日果真有人不怕死地潛進他和各類昆蟲們的領地,且又是在他靈鷲外出不在家的時候:縱是給蟲兒們使毒毒死了,七日之內(nèi)便可以化盡尸身,隨風散盡、融盡泥土里,不留半分痕跡……
待得靈鷲再回到“亦觀”時,也是看不到、不知曉的。
此時,周遭靜謐安寧,原是靈鷲正在洞窟之中練功——
雙目微閉,盤膝坐于洞心巨石之上,石的周圍翻滾著紅色的溶蝕巖液,溫度很高。一頭長發(fā)肆意地散開向空中飛揚著。
左手環(huán)掌推出,手背上暗灰色的巨型蜈蚣沿著指尖爬過,直掉進四周滾燙的環(huán)形池中。不多時此蟲再浮出頭時,卻見已是通身的血紅。蜈蚣乖乖地沿著巨石爬上主人身上,由衣衫一角鉆了進去,很快便不知藏匿到哪兒去了。
右手一記云手,分明突兀的指關節(jié)上立著一只六腳毛蛛。毛蛛向前爬著,結(jié)了一根細細的蛛絲直垂進環(huán)形巖液池中,遲疑片刻,便一頭扎了進去。一盞茶時常之后卻仍不見它浮頭上來,靈鷲不由眉心一皺,右手打一個響指,那蟲便很快浮出液池并且迅速地爬回到主人身上。
嘴角微微一翹,兩手相向用力將一口真氣推向體外,交叉運功過后,兩臂置于雙膝之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洞窟外聲音響起:“靈鷲,快些出來——出事了。”是飛鷹的聲音。
靈鷲將長發(fā)束起來,提了口氣奔出洞外,卻見飛鷹火急火燎地想要抓了他的手臂便走。
“大哥!”靈鷲一個縱身跳出幾尺遠,“不行啊,我才剛運過功,毒性還尚未轉(zhuǎn)移干凈,現(xiàn)在會傷著你的。”
“快跟我來!”飛鷹便依言離他一些距離,“師尊容許氏璧燒死闖入‘一線天’的那三個人!再遲一步,立馬要出人命了!”語畢催著趕著要靈鷲跟他前去救人。
手指被鋼絲纏住,飛鷹轉(zhuǎn)過頭:“你干什么啊?!”卻迎上兄弟盎然蕩漾著的笑意的臉:“大哥,實話招了吧,你看上哪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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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著腰像是跟著什么走,沈素雪和薛仕錦深一腳淺一腳來來回回繞著曲折的彎路向上向后向左又向右曲曲折折。
“錦兒,你覺得這螞蟻真的是帶我們?nèi)ァ痪€天’嗎?”在向前兩百步又倒退了一百八十九步之后,素雪覺得這只大螞蟻簡直是在帶著她們兜圈子,不由心生疑惑。
“不必擔心,我們要相信那位公子。”薛仕錦堅定地回答道。
素雪撅著嘴巴,半是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可是它像是把我們往山下帶嘛……瞧,這里不是我們上山時走過的路嘛!他會不會是騙我們的。”
“不會的!”仕錦脫口而出,連素雪都被嚇得一驚,“那位公子說過:‘如果你們真有毅力和決心,就一定要隨著它走,否則永遠別想到達要去的地方。‘一線天’是只有誠心誠意,堅定不移的人才會有資格進去的!”這番話說得添油加醋,又說得這般情深意切,也不由得素雪不信,只好閉了嘴巴,乖乖跟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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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觀牙嶺之上,風冷冷清清地吹過。
飛鷹支支吾吾地說:“什么意思啊?”
“你一定是有中意的人了,這點身為你多年兄弟的我還是看得出來的。”靈鷲欲用胳膊環(huán)上大哥飛鷹的脖頸,想到周身的瘴氣毒素還得保持距離便作罷了,“跟兄弟交個底吧,是昨天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傻丫頭呢,還是之前誤闖進來的那個女的?——讓我心里也明白一點兒,必要的時候,先保來日的‘大嫂’再說。”
“不必了!”飛鷹朗聲應他,“別亂臆測了,沒這回事。”他把鋼線繞下來,“再說,有你在,她們自然一個也死不了。”說著便提口氣向別的洞窟飛過去。
靈鷲無奈地嘆了口氣,尷尬地抓抓頭發(fā):“還不肯承認啊,好,我就等著看看你到底要瞞到什么時候。”說罷一運內(nèi)力,將真氣與逆行于體內(nèi)的毒分離,腳跟一抬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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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充斥著上端的石壁,三人被嗆得連連咳嗽。
蒙面女子手持得火把丟進燃燒旺盛的火堆之中,她的臉被密不透風的黑紗緊緊地蒙著,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她的身后站得百余名同門弟子,都是萬窟中一等一的好手。眾人均是被她拉來“觀禮”的。雖然一干人大多對于火刑這種刑罰都是格外厭惡,然而由師姐親自下的命令,又得到師尊的準許,大伙只得遵命前來。惹人注目的是一干人旁立著的幾個人——卻見一位通身雪白的高個子中年男子身后跟著五六個打扮相若的弟子。那男子看上去五十出頭,眼睛沒有什么光彩。幾個弟子從十五六到三十五六都大有人在,似乎對于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一幕亦是沒有什么太大興趣。
忽而,一股陰冷寒涼的瘴氣沖入洞窟之中——
眾人頂上翻過一道暗色的人影,躍過底下所有人在火刑架上站定,衣衫一角迅速地一掃,那周身徹骨的寒涼之氣便將熊熊火勢就此熄滅。
此時,眾人方才看清一個黃灰色長發(fā)的俊朗少年人立在捆綁束縛住三人的銅柱上頭。
洞窟石壁中傳出陰森嚴厲的聲響:“眾人聽令,將這孽子給本尊拿下!”
窟中弟子聽到師令不敢不遵。卻見長發(fā)少年左臂一展,剎那間千余條蜈蚣將獲刑銅柱團團圍住,還有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眾弟子一時呆立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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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山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線天”圣窟天尊的四大首座弟子之中,“炙炎羅剎”氏璧疏離淡漠、卻生平最愛火刑,將活人烤來佐料;“閃電狼牙”飛鷹出招快捷迅猛、一柄青峰出鞘猶如狂狼之鋒利獠牙;“曼陀幽冥砂”瑾兒狠辣無情、最擅使用懾魂之術;不過這三位還都不能算是最恐怖的——若是碰上了殺人不見血的萬毒之首靈鷲……縱是他饒得了你,他身上的萬千生靈也定然饒你不得。
圣手毒王長年累月居于距離云天峰頂最近的牙嶺“亦觀”之上,而亦觀則是整座云天山脈之中唯一位置在于背陰面上的洞窟……洞窟的主人靈鷲長年不在“亦觀”居住,得空便向山下的城池、鎮(zhèn)子里跑,且他只與圣窟天尊席下的另外三大首座弟子交好,其余人等均無所交集;另外,加之一旦回到云天山脈之后便要花一半的時光用來修煉某種邪門兒內(nèi)功,每每有弟子不幸與之照面,他也都是要“退避三舍”,一副生怕沾惹上什么人的行為神情——因此根據(jù)眾人傳言:似乎此人的“脾氣極為偏執(zhí)古怪,性格十分的不太好……”
此人出沒的地方,草木枯損,陰陽損傷,便有千萬余條性命在身上活動,也是看不出來的——只聽得傳言,便已然極為可怖了。
師尊的命令固然不敢違逆,但是當真遇上這樣一位要人性命的主兒,停步不前方為自保上策。
“混賬東西!!”石壁上傳過的聲音執(zhí)拗威嚴。
黃灰色長發(fā)的少年笑意若隱若現(xiàn):“圣尊何必動怒,白水至尊師伯既然遠道而來,您自然不可用這般禮數(shù)歡迎他老人家。”
“不可?!!”石壁中傳來的聲音分明地氣得顫抖,洞窟外巨石被震得紛紛滾落,“你是在教本尊何為‘待客之道’嗎?!!!”
一襲黑紗蒙面的“炙炎羅剎”氏璧嗅出危險的“火藥味”,率先一縱身飛到火刑架上與他對面而立:“靈鷲!鬧夠了沒有?!快下去。向師尊認錯!”
黃灰頭發(fā)的那位看著她討好地笑道:“師姐若要賜教,靈鷲只好領教。還望師姐能夠手下留情。”說罷長袍一甩,與蒙面女子你來我往拆了數(shù)十招。兩人看上去旗鼓相當,平分秋色,實則立在下頭的中年白衣男子看得清楚:這長發(fā)少年處處隱忍相讓,不留痕跡地為蒙面女子留足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