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耶律德光想怎樣的低調(diào),一國之君的壽宴,還是免不了的大張旗鼓,百官朝賀,一派普天同慶的氛圍。
在政治關(guān)系始終有些緊張的契丹,這樣的喜事或許可以緩解一下許多人心里緊繃的那根弦。
但,這不包括述律平。
自從那天從自己手下派出去的人嘴里,聽到耶律阮是耶律倍的親生兒子之后,述律平始終在震驚和憤怒之中。
好一個如玉,混淆皇室血統(tǒng),其罪當誅!
述律平一直在忍,耶律德光自己承認了這個孩子,她還有什么話好說,這個皇帝登基之后,羽翼日漸豐滿,表面上尊敬她,可她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不服,紫燕的事情,就是一個開始。
再說,不管耶律阮是耶律倍還是耶律德光的孩子,都是她嫡親的孫子。
但是,這事她可以不提,卻不能不給那些不把契丹皇室放在眼里的人一點教訓(xùn)。
只是,皇帝壽辰將近,她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沖動。
壽宴那天,文武百官都出席了,歌舞升平,大魚大肉,各種各樣珍奇的禮物堆得跟山似的,卻永遠沒有如玉送的那件龍鳳呈祥的寢衣讓耶律德光覺得可心。
龍鳳呈祥,這是要舉案齊眉,白頭到老的意思啊。
耶律德光很開心,他不是個經(jīng)常笑的人,卻在壽宴的那天頻頻露出笑容,讓在座的所有人都一起心情大好。
耶律倍也出席了,自從那天看了孩子之后,他的心已經(jīng)如同死水一般,沒有一點的波瀾,眼前美女高超的舞技,也讓他興趣索然,見到述律平,他依然行了大禮,被述律平扶起的那一刻,兩人的心里百轉(zhuǎn)千回。
母親,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永遠都是敬您愛您的兒子。天底下只有不是的兒女,沒有不是的父母。
要原諒耶律德光和如玉,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他始終在糾結(jié)和徘徊中,可是,明知道自己的母親要在暗中害他,他也無法去恨她,這個給予自己生命的女人,自己永遠沒有這個資格去怨她。
述律平看著眼前的這個兒子,心頭也有些隱隱作痛,畢竟,這也是她的親生骨血,卻無話可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要使契丹強大,生為皇族,本身就已經(jīng)沒有什么自由可言。
仿佛是看出了母親的心結(jié),耶律倍開口了,“母后,兒臣已經(jīng)放下過去的事情了,母后不必掛懷?!?/p>
沉重的點點頭,述律平讓耶律倍回坐,“孩子,等皇上壽宴結(jié)束了,到母后這兒來一趟。”
“是。”
壽宴很晚才結(jié)束,大家互相道別,耶律德光向述律平問安后,帶著如玉回到美玉閣休息了。
述律平的屋子里,就剩下耶律倍和她母子倆。
“倍兒,恨不恨母后?”述律平讓人端了茶上來。
“母后,兒臣永遠都不會恨您?!倍似鸩瑁杀遁p輕淺嘗了一口。
“契丹需要有果斷的君主,而且在當時,也是天時地利的事情,母后阻止不了,也只好順水推舟。”
“母后,兒臣明白,您一直不喜歡兒臣以儒制天下的格調(diào),您一直尊崇奴隸制,這個我知道,只是,直到今日,我依然認為,契丹要長期發(fā)展,還是要借鑒漢文化的治理模式?!?/p>
“所以,你娶了個漢人公主?”
耶律倍不語,之前的種種,無需多做解釋。
“倍兒,母后有個請求?!?/p>
“母后言重了,兒子帝位都放棄了,還有什么不能放的呢?”
“明日,啟程去南京?!?/p>
“南京?”
“我已經(jīng)讓皇帝下旨,改東平郡為南京,明天開始你就去南京吧?!?/p>
耶律倍又一次被深深刺激了,“母后,我已經(jīng)放棄了皇位,為什么要這樣對我?!?/p>
“倍兒,母后對不起你,可是,東丹國的強大,總有一天會是契丹的威脅,在南京,你依然是東丹王,沒有人會去讓你放棄東丹國的一切,倍兒,在母后這個位子,我首先是契丹的應(yīng)天皇太后,其次才是一位母親?!?/p>
“可是母后,我已經(jīng)構(gòu)不成對契丹的威脅了,您難道要我死,您才能安心?”
“孩子,孩子?!笔雎善叫耐戳耍呱锨叭ッ杀兜哪?,“母后不想讓你死,你信我。”
耶律倍忽然仰天長笑,“母后,你一步一步逼著我,我步步后退,你步步為營,事到如今,你還要為自己立牌坊!好,好!你讓我去南京,我就去南京!你滿意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留下破碎的稀里嘩啦的心,刺痛著他最珍視的親情。
述律平哭著想去挽留兒子,卻眼睜睜的看著這身影越走越遠。
從小,不同于別人對皇太子的百依百順,述律平對耶律倍很是嚴格。
“你是契丹的太子,將來就是皇帝,所以,樣樣都要做到最好,才能讓眾人信服。”
“是,母后?!?/p>
“好孩子,母后這樣嚴格對你,你以后會不會恨母后???”
“不會,孩兒知道,母后都是為了我好?!?/p>
“乖……”
小時候在自己懷里活蹦亂跳的兒子,如今,和自己漸行漸遠。
第二天天還沒亮,耶律倍收拾了行李,向南京出發(fā)。
沒有通知耶律德光和如玉,只是讓下人給他們送去了一封信,耶律倍就這樣走了,述律平去送他,母子卻沒有一句話。
除了自己的貼身侍衛(wèi),還有更多的是述律平派去監(jiān)視他的人。
呵呵,母后,你始終還是對我不放心。
既然這樣,還有什么好說的。
耶律德光和如玉起床的時候,下人來報,說東丹王早些派人送來一封信,囑咐等皇上和如妃娘娘起床后才呈給皇上。
耶律德光趕緊拆了信,只有寥寥幾個字:記住你說過的話,我走了。
“東丹王現(xiàn)在在哪兒?”
“回皇上,一早就已經(jīng)啟程離宮。”
“他回東丹國?”
“回皇上,是……去了南京?!?/p>
“南京?”
“是……是遵了皇太后的懿旨?!?/p>
耶律德光和如玉面面相覷,心情瞬間變得很復(fù)雜。
眼神漸漸變得深沉,讓耶律倍去南京,是想更好的控制他吧,母后啊母后,大哥本已放下心中的石頭,您何苦再傷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