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東旭提示我繼續介紹，我就說：“我叫林濤，來自山東濟寧。”

臺下高呼：“記不住，唱首歌。”隨即便是節奏強烈整齊有序的掌聲。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歐陽東旭替我解了圍，他舉手示意掌聲停下保持安靜，接著說：“在這里，我想唱首《我的好兄弟》送給我的這位好兄弟，也送給在座的每一位新老朋友。”

然后，盡情揮舞著手臂滿是激情的和臺下的朋友共同演唱了這首《我的好兄弟》，初來不懂的還以為是哪位明星的演唱會，正在和臺下的觀眾互動，不過這種水準的唱功恐怕觀眾寥寥無幾。而此時的我，不知道有多別扭，臺上臺下全都揮舞著手臂激情演唱，甚至可以說是激情狼吼，唯獨我一人不知如何是好，傻傻的站著，甚是尷尬，甚是難堪。

歌聲之后，歐陽東旭接著說：“當我走下臺時，再次向在座的新老朋友以及課堂領導問聲早上好。”

臺下依舊回道：“好！”

“真誠的友誼來自不斷地自我介紹，那我就把自己真誠而又簡單的介紹給在座的每一位，我，來自甘肅慶陽，我的名字叫歐陽東旭，希望大家深深地記住我，在記住我的同時我衷心的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成為大家密切的合作伙伴，生活中成為大家要好要好的朋友，鑒于時間寶貴，我就把寶貴的時間留給最尊敬的領導。”說完，示意我再自我介紹一番，而后就一同下了臺。

臺上的“領導”在聽眾的鼓勵下，盡情的一展歌喉，輪到我們退場的時候，歐陽東旭示意我和他人一樣上臺和領導握手道別，我就一一照做。

就這樣，我終于逃出了那個令人窒息的課堂，下了山，回到家中，其他上班的若干人等也是盡數而歸，我也慢慢的意識到所謂的上班也許就是在做這些不好的事情，直到后來我了解的越來越多才證實了我的判斷。

吃了午飯，全都午休一會，然后下午如數離去上班，留下我、歐陽東旭還有發哥三人閑置在家，本以為還是會像前兩天在無聊的斗地主中消磨到晚上，可是，今天卻不再那樣。下午，和往日一樣，吃著零食玩著撲克，兩點多鐘，一個身著靚麗溫文爾雅的年輕女人來到家中，歐陽東旭給我介紹：“這是孫姐，算是半個山東人，馬上就成功了。”

孫姐關心的詢問了我的身體和生活，問我在這適不適應，飲食休息是否習慣，雖屬客套，但語言及表情，不乏真誠，我也一一回復安好，接著和我玩起了升級，又簡單介紹了自己，說自己原是山東菏澤人，后來嫁到了福建，所以算是半個山東人，從外貌和個頭來看倒沒有一絲南方人的特色，尤其是口音，沒帶一點方言，所以交流起來相對容易，雖然此時我仍舊對他們從事的職業表示排斥和質疑，但在無形的交流之中我的心態變了，并不是接受和認可，具體轉變在哪我也說不清楚，雖然我一直都不承認。

我、孫姐、歐陽東旭和發哥，四人玩了多半下午的升級，期間，孫姐問我：“感覺早上的那堂課怎么樣？”

我說：“聽不懂，方言太重。”

孫姐說：“聽不懂沒事，福建人說話就是這樣，不僅語速快吐字也不清晰，不過，明天講課的老師是咱們山東的，明天讓東旭帶你再去好好聽聽。”

我沒有表態，雖然我再不想去那個令神經壓抑的地方。

孫姐又說：“晚上讓東旭帶你到我家去玩玩，我家大多都是山東人，也有不少大學生，交流起來比較順暢，早上我買了兩條魚，晚上去喝魚湯。”

我婉謝了孫姐的盛情邀請，不過，晚上，歐陽東旭和發哥還是帶我去了孫姐家，后來我才知道這一步用行業里的話叫做“串寢”，孫姐家的條件的確比發哥家差了許多，還是八十年代的土坯房，陰暗潮濕，狹窄人多。像孫姐說的一樣，她家的朋友大多與我年齡相仿，除了孫姐和姐夫年齡稍大，其他大多都是二十左后的青年，對于我的到來也是表現的熱誠備至，端茶倒水，夾菜盛飯，伺候的服服帖帖，飯畢，數人送我回了發哥家，這一天的生活到此結束。

第二次的課堂顯然去的早了許多，五點四十就隨同歐陽東旭和發哥上了山，饒是如此，課堂里也已座無缺席，不過還沒有開課，臺下的男女老少爭先恐后的上臺唱歌、講故事，氣氛也是歡快了許多，六點剛過，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走上講臺，他的身份用行業里的話說應該是“課堂領導”，同樣千篇一律的開場白：“當我走上臺時，首先向在座的新老朋友以及課堂領導問聲早上好。”

臺下高聲回應：“好！”

“真誠的友誼來自不斷的自我介紹，那我就把自己真誠而又簡單的介紹給在座的每一位，我，來自福建福州，我的名字叫石小慶，希望大家深深地記住我，在記住我的同時衷心的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成為大家密切的合作伙伴，生活中成為大家要好要好的朋友”，頓了片刻，繼續下去：“馬上就要開課了，在開課之前我想提幾點象征性的建議，其一，臺下抽香煙的男士非常眾多，希望你能克服這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其二，臺下有手機的朋友也非常眾多，希望在開課之前把手機調成關機或是震動的位置；其三，在開課期間，我不希望看到臺下有來回走動、交頭接耳、腳踩凳框、打瞌睡的行為；如有上述現象出現，我將以課堂領導把你請出我家課堂，并且三天之內不得進入我家課堂以及寢室，我問臺下朋友能不能做到？”

臺下異口同聲：“能！”

“能，就拿出我們經銷商最飽滿的精氣神和最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的主持人先生閃亮登場。”

接著，同樣一位西裝革履精神煥發的男士在熱烈的掌聲中走上講臺，與課堂領導握手致敬，而后就是那千篇一律的開場白：“非常感謝大家熱烈的掌聲，當我走上臺時，首先向在座的新老朋友以及課堂領導問聲早上好，真誠的友誼來自不斷的自我介紹，那我就把自己真誠而又簡單的介紹給在座的每一位，我，來自山東LY，我的名字叫王志磊，希望大家深深地記住我，在記住我的同時衷心的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成為大家密切的合作伙伴，生活中成為大家要好要好的朋友，很高興今天的生意介紹會由我為大家主持，朋友們，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二十一世紀是以知識、經濟、高科技為代表的時代，同時也是信息與產業的的時代，信息的閉塞是導致大多數地區貧窮落后的主要原因，同樣，二十一世紀也是機遇與挑戰并存的世紀，只要你牢牢的把握住機遇就一定能過上健康富足的生活，今天我們的這堂制度課就為大家提供了這樣一個機遇，我問臺下朋友想不想要？”

臺下高喊：“想！”

“想，就拿出我們經銷商最飽滿的精氣神和最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公司做得非常好非常棒的劉洪剛劉老板為我們做精彩的演講。”

在同樣熱烈的掌聲中“劉老板”走上講臺，與主持人握手示意，同樣的開場白之后就開始了今天的制度課。

果然，從這位山東小伙的口音和語速上我聽得非常清晰，整堂課下來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些，當然，課程之長，我也沒有全部記住。臨近退場時，歐陽東旭同樣請我上臺唱了歌，唱的是梁靜茹的《勇氣》，他說感謝這位兄弟非常有勇氣留下來考察這套模式，當然，我還是傻傻的站著，沒有語言，沒有動作，沒有表情。

下午，發哥問我課聽得怎么樣，我說可以，隨后發哥問我有沒有什么疑問，我說沒有，發哥不以為然，繼續探問：“林濤，有什么不懂或者疑惑的地方盡管說出來。”

我說：“沒有什么疑惑的。”

發哥繼續說：“那這樣，再去聽兩天，有問題就問，我解決不了再去請教別人。”

我也只是略微點頭，沒再多話。

隨后的幾天同樣如此，上午去課堂聽課，回家之后補課釋疑，下午找人與我談心，了解我的想法，一周之后，我對這堂課和這里的一切了解了很多，對于剛剛“騙”來的人在行業里稱為“新朋友”（比如此時的我），加入一段時間的稱為“老朋友”（比如歐陽東旭）；對于陪我上下課堂負責我的考察進度和更好的把握新朋友的稱為“帶朋友老師”（比如發哥）；這堂長達一個小時的制度課每個老朋友都能講的下來；彼此之間稱呼“老板”；這個偏僻的山村叫云臺，環繞一周的山叫云臺山；我所在的這個團隊是福建團隊，周邊還有四川團隊、云南團隊；他們從事的行業叫網絡營銷；他們來自全國各地，都是無一例外用這種“騙”的方式邀請過來的……

了解了這么多之后，疑問自然隨之而來，這天下午，發哥逐一為我釋疑，但我仍舊沒有主動開口，倒是發哥早把我的心事琢磨的一清二楚，他說：“聽了四五次課了，感覺怎么樣？”

我說：“還可以。”

發哥又問：“有沒有不理解或者疑惑的地方？”

我說：“沒有。”其實，此時，我的疑惑和疑問挺多，只是不想開口，因為我一直對這個行業抱有排斥或者反感的態度，從未有過加入的想法，有什么疑問自然不會主動開口。

對發哥這樣閱人無數的人精來講，我的排斥或者說是逃避顯然顯而易見，他說：“林濤，你會不會覺得這個行業犯法？”

我沒有承認，沒有否認，沒作任何回應。

發哥繼續解釋：“大多數剛來的朋友都會有這個顧慮，當然，我剛來的時候也有，后來了解的越來越深，這個顧慮就不存在了，你聽我慢慢給你解釋，我們從事的是網絡營銷，簡單說就是直銷，我想你肯定會想到另外一個敏感的字眼——傳銷，不過，我們從事的和傳銷絕對不是一回事，我們的行業在這個村子發展九年了，今年是第十年，如果這是一個犯法的行業，當地政府會不知道嗎？他們會容許這么多的外地人存在嗎？光我們福建團隊就有九個課堂，還有四川團隊、云南團隊的課堂，這個小小的山村就有兩千多號外地人，如果犯法，當地公安機關早就把我們全都抓起來了，村里的居民也不是與我們和平相處，你說是吧？”

我略微的點頭，表示認同，對于發哥這樣的解釋我想大多數剛來的朋友都不會發現有什么不當之處，只是后來，時間久了，這種解釋顯然不攻自破了。

發哥繼續說：“犯法這個自然是不存在的，還有就是現實的問題，我想聽了幾堂課了，對于黑板上所講的每發展一條下線，等升到老總時公司就會獎勵你五十四萬，至于這個現實與否，我也不敢肯定，因為我現在還沒有做到老總，還沒有拿到那個工資，但我知道你做到哪一步公司所承諾的就會兌現。”

我打岔：“發哥你做到哪一步了？”

發哥笑笑：“這個不重要，認真做自己的事業就行，別人怎么樣不用去管。”

我也只好收了話，沒再多問，后來我才知道在行業里又許多不成文的禁令，比如說，誰來了多長時間了，誰這個月拿了多少工資，誰是你的上線，誰是你的下線，這些問題是不可以隨便問別人的，就算問了別人肯定也不會告訴你。

發哥又說：“如果這個行業不現實，公司承諾的兌現不了，你覺得還會有這么多的人待在這里嗎？又沒有傻子，拿不到錢自然就會走了，你說是吧？”

這個問題貌似回答的仍舊天衣無縫，不過，我還是有所顧慮，直到后來，事實才證明了我的這種顧慮絕對合情合理。

說到這里，發哥也就停下不再多講，因為人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股腦的全都透露給你，這在行業里也是有講究的，目的就是讓你慢慢了解，慢慢轉變觀念，最后完全接受。

接下來的幾天，我考察的八九不離十了，歐陽東旭和發哥就帶我去“考試”，所謂的考試，用行業里的話說就是你在考察公司的同時，公司也在考察你，公司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經銷商，而不是一位盲目的消費者。這一天，他們兩個帶我去了別的寢室，炕上坐了四位西裝革履的“考官”，地下坐滿了聽眾，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進行，問的問題都是黑板上提到的，對于記憶力超好的我來說絕對小菜一碟，回答的不僅正確，更說得上完美，在炕上地下一陣熱烈的掌聲中宣告我順利過關，雖然這種考試少不了逢場作戲的嫌疑，但也絕非可以蒙混過關。

就這樣，我通過了考試，但想成為公司的一員，想拿到黑板上承諾的那個天文數字，這也只是其中一步，更關鍵的還在于拿出兩千九百元為自己至少購買公司的一套產品，只有這樣，才能從一名消費者的身份轉變為經銷商，而后，當你的下線人數累積到了公司規定的底線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經過四五天的考察，對于黑板上的那套經營模式已經近乎理解，我們從事的行業就是直銷業，與上海ZL生物制藥有限公司合作，按照產品套數分為六個等級，分別是經銷商、主管、主任、經理、總經理、董事，對于黑板上承諾的一個月二十三點八萬的工資只有做到總經理才能拿得到，最后點數達到之后公司還會獎勵一輛價值三十三萬的豪華豐田轎車，并且每多發展一條下線等出局時就可以多拿五十四萬；公司的好處是：小投資大事業，產品無風險業績無壓力，五種收入（分別是直銷獎、極差獎、育成獎、分紅獎和出局獎），海外旅游，名車獎；公司的經營理念是：自信、進取、誠信、奉獻以及親和力；公司宗旨是：以人為本，追求卓越，發展自我，超越自我；公司的制度是：極差制、無限代累積制、三線經理一線串接制和出局制；這些合情合理的獎勵和公司的制度、經營理念與大多數的合法直銷公司也是大同小異，所以，很多人經不住金錢的誘惑，信以為真，當然，不排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