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對著這蠶片,煙熏,水泡,涂色,折騰了半天,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也沒看出這其中有什么機巧。
阮司弦將那蛟珠、玳瑁粉末混合一處,又加了幾分香草,這才沖水服下。盤膝運氣,吐納調息之后,神清氣爽,臉上的顏色也不那么重了。
伽藍道,“怎么樣?”
“沒事了,不必擔心。”他將那蠶片放在掌中細細端詳,也沒看出什么來,“也許,這只是個信物呢?”
“信物?”
“嗯,”阮司弦點頭,“花解語,他信任柳式嗎?”
伽藍勾唇一笑,問問不就知道了。
“柳式——”伽藍大老遠就扯著脖子喊,半個伊春宮都聽得見,都知道她來了。
柳式迎了出來,拱手一禮,伽藍到不奇怪,這人若是會下跪,那才是有鬼呢,好在她不在意這個。
“柳式啊,”伽藍大喇喇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就用指尖點著,水波一動,柳式的眼睛也跟著動,然后,水里就多了一樣東西。
“這個,可認得?”
柳式似乎早有預料,返身管好房門,“王子吩咐,若見到此物,他有話要給您。”
“嗯?”
“西番之事還請女皇與大野王共同幫助,如圭果之事一樣,不傷無辜百姓。”話雖這樣說著,柳式手下卻多了一行小字——西番之事不要再管,殺五音五色。
伽藍點頭,柳式便抹去那水蘸出來的字,“其實王子多年來四處奔走,身心疲憊,但若非如此,怕是有性命之憂,王子的本意,是想過平靜的生活,他還說,若是幸運的話,便不再相見了。”
若是幸運的話,便不再相見……伽藍反復琢磨這這句話,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王子還說,他的話,您興許不明白,但字字真心。”
柳式把“字字真心”四個字咬得極重,伽藍反倒笑了,“他給我信物那一日便料定有今日了吧,為什么不是昨日,而是今日呢?”昨日西單羽兒向她發難的時候,她被劃破肌膚中毒而未能發覺的時候,他柳式怎么什么都不做,而今天她好好坐在這里的時候,他卻談什么“字字真心”。
若是她中毒無藥可醫,哪還有現在的字字真心呢?輸贏已定,你才來搖旗吶喊,晚了。
伽藍自嘲般笑道,“果真是情深意重好兒郎,我會考慮的。”
柳式急道,“王子多年來有他不能言的苦衷,這是王子的忠告,請女皇務必……”
“我知道。”小花在外多年,還盤不下自己的一點東西嗎,那家伙的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加上身邊有個翦悉瞳,她不擔心。
伽藍裙裾一斂,起身,翩然離去。
阮司弦拈起伽藍肩上花瓣,“這么說來,這事情還真有些撲朔迷離了。為了演這么一出戲,不遠萬里把大野王誆來,還真是夠夸張的。”
伽藍道,“那我怎么辦,小花自大野入了西番,今日又得了消息說他在祈涼出現,他這是鬧哪般啊……這小子的話,不能全聽也不能全不聽,一半聽了一半不聽,可又不知道該聽哪一半不聽哪一辦……啊——”
阮司弦酸笑道,“就沖著無與倫比的玳瑁,也不能不聽啊?”
“這事急不得,你剛剛登基,不能到處亂跑,花解語這樣也算是不給你添麻煩,你只要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在這圭果皇宮之內,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沒人掀得起什么風浪。何況,還有翠微山做你的靠山。”
伽藍一拍手,“那既然這樣,我們就再來個圓桌遣散大會吧!就這么定了!”
攬月亭,圓石桌。
“女皇前腳一走,柳式公子便去了我那,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還算不晚,”丹青輕叩酒杯道,“藍天白云,大白天的何來攬月,長亭短亭,女皇怕是要送客了吧?”
又搬出了丹青,就這么害怕她不按花解語的計劃行事嗎?
伽藍尷尬一笑,“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人生際會便是如此,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愿我們還有重聚的一日。”言罷一杯酒仰脖飲盡,“伽藍不善飲酒,但今日再飲三杯,以作謝意,和歉意。”
丹青一把奪過她手中酒杯,“謝意與歉意都大可不必,我丹青做事只問本心,可不是為了別人的謝。女皇少喝些吧。”
丹青自身后宮人手中接過一把古琴,雙手捧過,“此琴是為公主陪嫁,如今,完璧歸趙。”
伽藍雙手接過那琴,鄭重放好,“千里送琴,多謝大王,大王日后若有好事,定要相告。”
丹青笑笑,“好了,你皇宮的酒太烈,我有些喝不慣,這飯就先吃到這里,各位慢用,丹青這就走了!”
丹青金色衣袍在陽光下奪目耀眼,伽藍看著他爽朗大笑里的無盡落寞,不覺黯然。阮司弦一手按著她的肩膀,什么也沒有說。
一個侍衛接了奏報,上前對伽藍道,“女皇陛下!事已辦妥,請女皇示下!”
伽藍道,“拿上來,給柳式公子看看。”
“是!”
十位宮人托著木盒,濃郁的血腥氣味自盒中散發出來,掀開盒蓋,赫然十顆人頭!
正是五音五色!
伽藍對柳式道,“可也費了我一些心思,可還滿意?”
柳式道,“多謝女皇,柳式這便回去復命!”
伽藍道,“走好。”
待柳式的背影消失在墻角,她才掩鼻,揮手讓人把這血腥的東西拿下去。阮司弦問,“真殺了?”
“假的,都是死囚。”伽藍輕哼一聲,“我信小花,可不信他柳式。”
城門樓上,男子頎長玉立,女子側身偎依,遠望那金黃暗灰兩道身影快馬揚鞭急速飛馳。
“喂。”
“嗯?”
“女皇還有件大事未做決斷。”
伽藍仰頭,迷惑,“什么事?”
阮司弦低下頭,“圭果還沒有王夫……”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