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月,濟南。
一天下午,濟南火車站里熙熙攘攘人潮涌動,由于此時正臨近春節,所以車站里擠滿了趕回家鄉過年的旅客。
一列從北平開往上海的火車緩緩開進濟南火車站,這列火車準備在濟南這個中間站再載送一批旅客后一起前往上海。人流中,一個孤獨的小女孩--羅蘭獨自提著一個行李箱隨人群一起上了這班火車。
羅蘭上車后,在下等車廂隨便找了一個角落放下行李箱,把它當凳子坐著。由于當時正值客流高峰車票緊張,羅蘭在濟南火車站排了一整天隊下來,也只買到了一張無位子的站票。
火車開了,在鐵軌上飛速的行駛著。羅蘭坐在自己行李箱上,拿出一本書看著,這些日子,她在空余時一直靠看書和練武來緩解自己的喪兄之痛。由于人多擁擠,火車上聲音嘈雜顛簸不斷,但羅蘭卻猶如身處世外桃源一般,只管自己靜心的看書,周圍的喧鬧聲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在羅蘭附近的一個位子上,坐著兩個混混模樣的乘客,他們倆一上火車就聊著各種輕薄下作的話語,突然其中一個注意到羅蘭,向另一個甩頭示意了下,另一個看了也眼睛一亮,輕聲驚嘆道:“哇!好漂亮的小姑娘!”
前一個道:“她膽子可也真夠大的,這么小年紀竟敢一個人坐火車出遠門。”
后一個露出色迷迷的神色,道:“怎么樣?上不上?”
“走。”
兩個混混輕輕走向羅蘭,一前一后夾住她,俯下身道:“這位小妹妹,你怎么一個人待在這里啊?你看這里風多大多冷,來,到哥哥這里來,哥哥幫你好好暖和下。”
兩人不由分說的伸手去拉羅蘭,羅蘭打掉他們的手,怒喝道:“滾開!離我遠點,不然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哦喲!小丫頭還挺兇的嗎?好,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的。”兩個混混淫笑著逼向羅蘭。羅蘭哪會怕這兩個混混,握拳正要教訓他們,突然,一對雙手分別重重的拍到兩個混混的肩上,兩人立時停住。
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青年突然出現在兩個混混的身后,那個男青年對兩個混混道:“兩位兄弟,人家小妹妹正在用功看書呢?你們就別打擾人家了,你們想玩的話我來陪你們怎么樣啊?”
“哦……這個……就不必了,我們要回去休息了。”兩個混混見狀趕緊躲開了。
那男青年身材高大,相貌雖算不上很英俊,但很有陽剛之氣,又透著一股淡淡的書生味。羅蘭看著那個男青年,突然又想到自己剛離世的哥哥,心里又一陣憂傷,答謝道:“謝謝你,先生。”
男青年微笑的看著羅蘭,道:“小妹妹,你就一個人嗎?你沒家人陪著嗎?”
聽到“家人”兩字,羅蘭心里更加酸楚,神色一黯低下頭沒有答話。那男青年看出了點倪端,連忙道:“對不起,可能我不該問這個。”
羅蘭輕輕搖搖頭:“沒關系。”
男青年道:“小妹妹,你看這里嘈雜錯亂的,你一個小姑娘一個人待在這里真的不方便,要不你先去我的車廂里坐會吧?”
羅蘭道:“這怎么好意思呢?這樣不是太麻煩你了嗎?”
男青年微笑道:“怎么會麻煩呢?正好我一個人呆著也悶得慌,如果你肯來陪我說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羅蘭猶豫了片刻后,點頭答應了:“好吧,那就打擾你了。”她對這個男青年印象不錯,感覺他身上頗有哥哥的影子。
羅蘭跟著男青年來到他的車廂,男青年招呼道:“你隨便坐吧。”一邊幫她把她的行李箱放好。
羅蘭在一椅子上坐下,道:“先生……”
男青年笑道:“你別再這么先生先生的叫我了,我叫田漢星,你就叫我漢星吧。”
羅蘭道:“我看我還是叫你田大哥吧。我叫羅……羅新蘭,你叫我小蘭吧。”羅蘭心想自己在天津鬧了這么大的命案,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給自己取個新名吧,便在自己名字中的“蘭”字前加了個“新”字。
“嗯!新蘭,真好聽的名字。”田漢星道,“那小蘭,你看我比你大這么多,如果你愿意的話,就當我是你大哥哥吧。”
已改名叫羅新蘭的羅蘭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好啊,你和我哥哥還真有點相像。”
“是嘛!”田漢星開心道,“小蘭,看你的樣子一定也讀過書吧。”
羅新蘭點點頭:“我是從天津女子師范學校畢業的。”
田漢星有點奇道:“你是天津女師畢業的,那為什么不在天津當地當老師啊?一個人這么老遠的跑去上海干嘛啊?”
羅新蘭頓了下,難過的說:“我祖籍是山東農村的,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過世了,我哥哥帶著我去天津謀生,是他把我一手拉扯大的。上個月我哥哥也突發急病去世了,就只剩下我一人了……”她說著又傷心的掉下淚來。雖然羅新蘭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但淚水卻確確實實是真的。
“小蘭,別太難過了。”田漢星拿出一塊手帕遞給羅新蘭,后者哽咽的道了聲謝,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羅新蘭接著道:“現在我在天津和故鄉已都沒什么親人了,所以想去上海投奔我以前的一個老師,我和她的關系是最好的。”
田漢星搖搖頭:“小蘭,其實像你這樣還不如就在小地方找個學校當個老師算了,上海真的不是像你這樣單純的女孩子該去的地方。”
羅新蘭有點不解道:“難道上海很可怕嗎?外面的人可都說上海遍地都是黃金呢。”
田漢星輕嘆道:“你呀還真涉世太淺了,上海這地方外表看似繁華,但實際上卻復雜的很,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這么簡單。”
羅新蘭道:“現在這個世道哪里不亂啊?我們小老百姓又不求什么大富大貴,只要能找個平常的工作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就可以了。”
田漢星聽了一怔,也嘆道:“是呀,我們這個國家現在連年戰亂,老百姓什么時候才能安定的生活啊?”
羅新蘭道:“好了,別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說點別的吧。田大哥,你這次去上海是?”
“我是回老家。”田漢星道,“我去年從北平醫學院畢業后,一直在北平一家醫院當醫生,現在春節快到了,我準備回去看看我奶媽。”
“奶媽?”羅新蘭有點奇怪道:“那你父母?”
田漢星神色也微微一黯,道:“其實我和你一樣,我也沒有父母了。”
羅新蘭趕緊道:“對不起,田大哥。”
田漢星苦澀的笑道:“沒關系,其實我們是同病相憐啊!”
羅新蘭問道:“那你在上海還有其他親人嗎?上海不是也有很多好醫院嗎?你為什么一定要遠離故鄉在北平工作呢?”
田漢星道:“這個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我以后會慢慢告訴你的。”
這時,敲門聲響起,門外列車服務員叫道:“田先生,你訂的晚餐到了。”
田漢星連忙回道:“哦,來了。”他起身去開門,列車服務員端著一盤飯菜進來,田漢星又指著羅新蘭吩咐服務員:“麻煩你給這位姑娘再送一份晚餐來。”
羅新蘭趕緊道:“不用了,我自己帶了干糧了。”
田漢星笑道:“干糧有什么營養啊?還是吃熱飯熱菜吧。”他不由分說的拿出一點錢塞給服務員,服務員連忙又去了。
羅新蘭道:“田大哥,這怎么好意思呢?我得把飯錢給你。”她說著趕緊往自己衣袋中掏錢,田漢星趕緊擋住她:“不用了,今天我請客,就算我謝你陪我說話解悶的犒勞吧。”
羅新蘭急道:“這可不行……”
“小蘭!”田漢星放大聲音道,“別再爭了,不然我可要生氣啦!”
羅新蘭沒再堅持,道:“那好吧,現在你請我,但到上海后你可一定要讓我回請你啊!”
“行!一言為定!”田漢星開心道。
晚餐送來了,羅新蘭和田漢星相對著坐在桌旁吃著飯,田漢星問道:“小蘭,你這次初到上海,對那里一定不熟悉,你那個老師叫什么,現在在哪工作?我可以幫你去找找。”
羅新蘭道:“她叫肖露,以前我在天津女師附小讀書時,她正好留校任教當了我的老師,因為我是班上年齡最小的學生,她對我特別照顧,一直給我開小灶,我也一直把她當我的大姐姐看待。她四年前去了上海給她女兒看病,她給我的來信上說她現在在一家公司當職員,但具體在哪倒沒說,不過她給我的來信上有她的住址,我想我從這個地址上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田漢星道:“小蘭,你信上的地址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羅新蘭從行李箱中找出肖露寫給自己的信給田漢星,田漢星看了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后,道:“哦,小蘭,不過這信上的地址好像是個貧民區,住在那里的人大多都是底層的窮人,看來你那個肖老師的景況也不是很好,你想去投奔她恐怕并不合適。”
“啊!”羅新蘭怔住了。
田漢星又道:“但你也別太擔心,你不是還有我這個朋友嗎?我在上海多少還有點人脈,幫你找個工作肯定不是問題,放心吧。”
“謝謝你,田大哥。”羅新蘭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