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在山東靠近河北交界處的一個鄉村,一座看起來已很殘破的農家大屋內,十余個八九歲的小孩整齊的坐在一排小凳子上看著前方的板書念讀三字經,一個已白發蒼蒼的老者站在板書旁監督著孩子們學習。在屋外,一個同樣也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在洗衣服。時值清末宣統三年(公元1911年),此時外面革命黨人起義如火如荼,但在這封閉的鄉村地帶,依舊是一番與世隔絕的景象。
這個教書的老者姓吳名雍,是本地的一個老村民,在院里干活的老婦人是他的老伴。吳雍在年輕時也讀過幾年書并參加過鄉試,怎奈沒有通過,現在他年紀大了已干不動農活,便在家開了個小私塾,教附近鄰里家的一些小孩讀書識字以補貼些家用。
“外公外婆!”突然一個清脆的叫聲傳來,吳雍老伴轉頭望去,一個四五歲、長得白凈俏麗的小女孩向她歡快的跑來,后面跟著一個衣著破舊的中年婦女。原來是吳雍老兩口的獨女吳菊帶著她的小女兒羅蘭回娘家探親來了。
“嘿!蘭兒來啦。快讓外婆抱抱!” 吳雍老伴趕緊擦了下手,疼愛的抱起外孫女。這時屋內吳雍也聽到了外孫女的聲音,便對自己的學生道:“好了孩子們,今天我們先學到這里,你們回家吧,明天再來。”于是孩子們道了聲“先生再見”,離開了。
吳雍老伴哄著外孫女玩著。吳雍把女兒引進屋內,他見少女時美麗端莊的女兒現在已面容憔悴、眼神失色,頭上更是長了不少白發,心里萬分心疼,道:“菊子,家里還好嗎?”
吳菊凄苦的搖搖頭:“我這輩子是沒什么指望了,我現在只希望我的孩子將來能過得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吳雍老伴見丈夫和女兒傷感,試著想說些開心的事,對著外孫女道:“菊子,你看蘭兒,她長得跟你小時候一個樣,長大一定也是個美人坯子。”
吳菊卻搖頭苦嘆道:“像我有什么好,我可不希望蘭兒將來和我一樣命苦。”
吳雍難過道:“唉!菊子,都怪爸爸不好。我當初真不該輕率地答應羅家的求親。”
原來,吳菊年輕時曾是當地有名的美女,當時鄰村有一家姓羅的富戶,羅家有一個獨子叫羅根,羅根父母慕名吳菊的美貌,上吳家來求親。吳雍夫婦見羅家家底殷實,有好幾畝良田房產,認為女兒嫁到吳家后定會有好日子過的,便同意了親事。不想這個羅根竟是個不務正業的敗家子,他婚后不久即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且很快沉溺在里面不可自拔,才幾年光景,就把家業輸了個精光,活活氣死了自己的父母,可他依舊死性不改,繼續在外借債賭博,甚至還借高利貸,從此吳菊一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吳菊道:“爸,這怎能怪你?當時誰也不知道羅根竟會是這樣的人。只能怪我自己命苦。爸、媽,今天我來是有事想求你們幫忙的。現在我家里已斷糧多時了,這兩天都在吃野菜充饑。”她心疼的看看女兒道:“我苦點沒什么,可蘭兒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她可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爸、媽,我知道你們這里的光景也不好,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來求你們幫我下了。”
吳雍馬上向老伴道:“我們家里還有多少余糧,你快都給菊子拿來吧。”
吳雍老伴把抱在懷中的小羅蘭交還給吳菊,連忙去找,不一會兒,她拿了一小袋面粉和一包銅錢過來,道:“菊子,爸媽家就這點積余了,你都拿去吧。”
吳菊感動的哭道:“爸、媽,女兒不僅不能報答你們,還要你們接濟,女兒真是太不孝了。”
吳雍也流著老淚道:“菊子,千萬別這么說,是爸媽對不起你。不是我們當初瞎了老眼看錯了羅根這混蛋,你也不至于落到這幅田地。”
小羅蘭突然對母親道:“媽,我們拿了外公外婆的糧食,他們可就要挨餓了。我們不要了好嗎?蘭兒可以繼續吃野菜,沒關系的。”
吳雍老伴哭著撫著外孫女的頭心疼道:“蘭兒啊,外公外婆老了,吃不了這么多了。現在只要蘭兒能吃飽,快快的長大,外公外婆心里就高興哦。”
祖孫三代一頓傷感。
又說了會話后,吳菊辭別了父母,提著從父母那借來的錢糧帶女兒回家了。她們走到半路,突然一個叫聲傳來:“媽,小妹!”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向她們跑來,小羅蘭看見他也興奮的叫道:“哥哥!”
這個少年是吳菊的長子,比羅蘭大十歲的哥哥羅平,本來他還在私塾讀書,怎奈家里的條件每況愈下,吳菊不得不狠心讓他輟學去縣城飯館打工,他已離家很久了。
羅平跑過來抱起妹妹,道:“小妹,想哥哥嗎?”他很疼愛這個幼妹。
羅蘭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好想哥哥!”
羅平親了妹妹一下,道:“看哥哥給你帶什么來了?”他拿出一串糖葫蘆給妹妹,羅蘭開心的接過伸嘴舔著。
吳菊問兒子:“平兒,你怎么回來了?”
羅平道:“今天老板家里有事,飯館歇業一天,我就回來看看你們,對了,媽,這是我剛拿到的工資,您拿著吧。”他從衣袋中拿出一小包錢給母親。
吳菊推回道:“平兒,這錢你還是自己存著吧,不用給我了,也千萬別讓你爸知道。平兒,現在家里的情況是一天不如一天,你爸再這么賭下去,這個家遲早是要毀的,萬一有一天媽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可一定要替媽照顧好你妹妹啊。”
羅平趕緊道:“媽,不許瞎說,我們家一定會好起來的,以后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讓你和小妹過上好日子。”
小羅蘭也天真單純的說:“媽,你千萬不要有事,蘭兒要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吳菊看著一雙懂事的兒女,抱著他們感動的哭泣著。但他們還都不知道,此時,一個巨大的災難正悄然降臨他們。
母子女三人趕到家,卻發現羅根已經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等著,他身旁還跟著兩個穿藍衣服的人。這藍衣服乃是本地大地主龍五的手下的統一著裝,這龍五是當地一個臭名昭著的惡霸財主,他仗著自己的弟弟在京城刑部供職,在當地欺男霸女、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吳菊看見龍五的人來了,立時預感到情況不妙,趕緊回頭輕聲叫兒子看好小女兒,自己擋在他們身前。
羅根見妻兒回來了,眼神一亮立即迎上來道:“菊子,你們到哪去了,怎么才回來啊?”
吳菊怒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你怎么不問問你自己這幾天都到哪去了?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怎么不住在賭館呢?”
羅根連忙道:“好,好。以前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向你保證,我以后再也不賭了,和你好好過日子,這總行了吧!”
吳菊冷冷道:“行了,你這空話不知已說了多少遍了,從沒見你改好過。”她又指向那兩個龍五的手下,叫道:“他們來干嘛?你叫他們馬上走!”
羅根沒再答妻子話,走向女兒道:“蘭兒,讓爸爸抱抱好嗎?”
小羅蘭幼小的心里早已也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什么好料,見父親過來,嚇得緊緊抓著哥哥的手。羅平也下意識的抱起妹妹側過身去。吳菊擋住羅根叫道:“你想干嘛?”
羅根臉上露出難以啟齒的神色,不知該怎么說。這時那兩個龍五的手下已等得不耐煩了,其中一個過來叫道:“行了,別磨磨蹭蹭了,快把這小丫頭交給我們帶走吧。”
吳菊和羅平聞言大驚失色,吳菊驚叫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冰冰的說:“你家男人欠了我們龍五爺五百兩銀子的賭債今日已到期了,根據他當初立下的字據,如果他今天還不出銀子,就得把他閨女送給我們龍五爺當童養媳。”
“什么?”吳菊和羅平猶如五雷轟頂,兩人看向羅根,后者已面色難看的低下頭。吳菊向丈夫絕望的大叫:“羅根!你把祖上傳下的家產賭輸了不說,還要把女兒賣了?你怎么不把自己輸去啊?”
羅平也向父親吼道:“你這個畜生!我和小妹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父親啊?”
羅根低著頭不說話。龍五的手下不耐煩的叫道:“行了行了!你們快把這小丫頭給我們吧。等我們走后你們再慢慢吵。”他們說著走向小羅蘭。小羅蘭嚇得緊緊抱著哥哥大哭,吳菊攔著他們大叫道:“不行!我就是死也不會把我閨女給你們的!”
龍五的手下威脅道:“臭婆娘,讓開!不然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這時,羅根也上來不知廉恥的勸道:“菊子,你就把蘭兒給他們吧。現在我們家都這個樣了,蘭兒在龍家至少還能吃飽穿暖……”
“啪!”吳菊揮手打了自己的混蛋丈夫一記耳光,大叫道:“龍五是什么人啊?你竟然忍心把自己的親閨女往火坑里送,你還是男人嗎?”她一面又回頭命長子:“平兒,快帶你妹妹離開這里!”
羅平愣了下,剛想逃開,但已晚了。龍五的兩個手下已沖過來從他手里搶小羅蘭,小羅蘭嚇得嚎啕大哭。羅平也還是個孩子,哪里爭得過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龍五的一個手下扳開他手,另一個輕易的搶過小羅蘭把他推倒。吳菊見狀,豁出一切的沖過去抓住那個搶著女兒的龍五手下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后者吃痛松手,吳菊趁勢奪回小羅蘭,她緊緊抱著女兒蹲下來護著她。
“他媽的!這臭娘們可真厲害!”那個被咬的龍五手下恨恨罵了句。兩人開始對伏在地上的吳菊拳打腳踢起來,逼她交出小羅蘭,吳菊強忍著劇痛就是不松手。
羅平幾次上去相幫母親,都被那兩個龍五手下輕易推開,他見父親竟呆呆的站在一旁任憑妻子受辱,流淚怒叫道:“你還是男人嗎?你快去救救媽媽呀!”羅根卻懦弱的低頭不語。
羅平眼見母親已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都是血跡,他終于被激發出了所有血性,“啊”的一聲大叫,沖進屋子拿了一把菜刀出來,發瘋般的沖向一個龍五手下。
只聽“噗”的一聲,羅平手上的菜刀已深深砍入龍五手下的頸部,他自己也渾身濺滿了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