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一輛汽車開到田漢星先前寄養兒子的修道院門口,阿強先下車去旁邊開了車門,拄著一根拐杖的顧順天下了車。修道院的洋人院長聞訊親自出來迎接,客氣的招呼道:“顧先生,歡迎到來?!鳖欗樚飚吘故巧虾┯蓄^有臉的人物,洋人院長也得賣他幾分面子。
顧順天道:“是這樣的,我的養子田漢星把他的私生子寄養在你們的育嬰堂了,我想來看看我的孫子?!?/p>
“是這樣啊,那就請跟我來吧?!?/p>
洋人院長引著顧順天來到育嬰堂門口,叫來主管那里的嬤嬤。嬤嬤聽了顧順天的來意后,道:“對不起,顧先生,田先生交代過我們,除了他自己本人外,任何人都不能來探視他的孩子?!?/p>
顧順天道:“我是孩子的爺爺,我也不行嗎?”
“這個?”嬤嬤有點猶豫,旁邊的洋人院長道:“你就帶顧先生進去看看孩子吧?!?/p>
嬤嬤只好引著顧順天隨便來到一個嬰床旁,道:“這個就是田先生的孩子。”其實田子丹已被田漢星領走了,但嬤嬤受田漢星臨走之前求助,對外仍宣稱田子丹還在修道院。
顧順天看了那孩子一眼,隨即吩咐旁邊的阿強:“把孩子帶走?!?/p>
“是?!卑娬f著就要去抱孩子,嬤嬤趕緊擋住他,叫道:“不行,你們不能隨便把孩子帶走?!毖笕嗽洪L也正色道:“對不起,顧先生,我們這里有我們這里的規定,這里的孩子如果是他們父母寄養在這的話,除了他們父母外,任何人也無權帶走?!?/p>
顧順天胡編道:“我就是受我養子所托來接回他孩子的。”
洋人院長和嬤嬤聽了這話都愣住了,顧順天又厲聲叫道:“怎么,難道我堂堂一個上海大亨還會說謊騙你們不成嗎?”
嬤嬤見狀知道不好再瞞下去了,只得實話道:“顧先生,其實這并不是田先生的孩子,他的孩子已被他自己領走了?!?/p>
眾人聞言都大驚失色,阿強叫道:“你胡說!我的人一直盯著這里,從沒看見過田漢星抱著孩子離開過?!?/p>
嬤嬤道:“我沒胡說,田先生就是在三天前的一個早晨來領走他孩子的。對了,當時還有一個女孩應該是跟他一起來的,只是他們兩人一直沒說話,我看見田先生到門口時把孩子交給那女孩后兩人就分開走了。田先生臨走時求我幫他下忙,先不要把他已領走孩子的事對外聲張,我看他是個好人似乎有難言之隱,就答應他了。”
阿強聽了這話立時目瞪口呆,他再笨也明白嬤嬤剛才口中說的女孩十有八九就是羅新蘭,他緊張的看向顧順天,又低下頭等著挨訓。不料顧順天卻沒發火,淡淡道:“我們走吧?!彼f著轉身離去,阿強也趕緊跟上他。
回到車上,阿強試探的說道:“顧先生,你看要不要發動我們所有的弟兄在全上海搜尋下羅新蘭?!?/p>
顧順天搖搖頭:“不用了。我昨晚仔細想了想,你昨天分析的也有道理,也許羅新蘭確實不是殺害天行(顧天行)的兇手,她既然有本事能在你們如此嚴密的監視下出入,她真要作案是不會輕易被巡捕房抓獲的??赡芴煨惺潜黄渌鸺覛⒑Φ摹!?/p>
阿強問道:“那顧先生,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顧順天道:“天行的事慢慢再做理會吧,眼下我最重要的是給自己安排好繼承事宜,守成(顧守成)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目前看來是很難挑起大梁了,小慧(顧嘉慧)又不會做事,看來只好讓田漢星來幫我了?!?/p>
阿強一驚:“顧先生,你的意思是說讓二少爺(田漢星)來接你班?”
顧順天搖頭道:“我哪會真讓田漢星當繼承人,他又不是我親生的。只是眼下我的身體已不允許我再過度勞累了,下面又實在是沒人可用,只能先讓他來過渡下了,等守成和小慧將來成熟懂事了,再把他換下?!?/p>
阿強道:“可二少爺早就不認你了,而且他現在為了羅新蘭的事只怕更加恨你入骨,哪會答應來幫你???”
顧順天道:“他不就是為了羅新蘭嗎?既然我們都分析過,羅新蘭不太可能真是殺害天行的兇手,就先放她一馬吧。阿強,你明天給我去報上發一個聲明,就說我們顧家不再追究羅新蘭的法律責任了。”
“顧先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啊?!卑姵泽@的叫道。
“行了,就先這么定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說吧?!鳖欗樚靾猿值?,接著他又向阿強吩咐了一番。
黃媽家。
黃媽和婷婷兩人正圍在桌旁包著餛飩,突然田漢星來到,婷婷看見他立即高興的叫道:“爸爸?!逼鹕砼苌先ケё∷?,黃媽也開心道:“漢星來啦。來,待會一起吃餛飩吧?!?/p>
“好啊。”田漢星坐下跟他們一起包餛飩,他一邊道:“黃媽,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下,等春節過后,我準備帶婷婷和丹丹去北平定居,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黃媽和婷婷都愣住了,黃媽問道:“漢星,你準備離開上海了?”
田漢星點點頭,道:“這里已經沒有值得我再留戀的地方了?!?/p>
婷婷問道:“那媽媽(羅新蘭)呢?”
田漢星心想婷婷還是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決定先不把羅新蘭已回來的事道出,只道:“婷婷,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很快就和媽媽團聚的?!?/p>
黃媽卻很了解田漢星,已猜到點端倪,問道:“漢星,是不是小蘭已經……”她沒有再問下去,因為田漢星向她遞了眼色。
黃媽會意,又道:“漢星,北平還是你們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也不習慣北方的天氣?!?/p>
田漢星道:“黃媽,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我們這一走只怕永遠不會再回上海了,你這么大年紀孤身一人在這里我可不放心啊。”婷婷也道:“是呀,黃奶奶,你就和我們在一起吧?!?/p>
黃媽猶豫了下,道:“讓我再想想吧?!?/p>
這時,敲門聲傳來,田漢星起身去開門,門口站著阿強,他對田漢星招呼道:“二少爺?!?/p>
田漢星冷冷道:“你認錯人了吧,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二少爺。”他說著就要關門,阿強趕緊擋住門,道:“二少爺,顧先生有要事要見你,請你去見見他吧。”
田漢星怒叫道:“你們還想干嘛?”
阿強誠懇道:“二少爺,你別誤會,這次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其實我們已經知道羅新蘭已回來了,但我們真的不想再為難你們了。顧先生確實是有事想請你幫忙,只要這次你能答應他,他愿意不再追究羅新蘭的責任。”
田漢星聽了這話徹底驚呆了,頓了半餉問道:“你們到底有什么事?”
阿強道:“二少爺,你還是跟我去見見顧先生吧,他會對你細說的?!?/p>
田漢星想了下答應了,他轉身關照了黃媽幾句后,跟著阿強去了。
阿強開車載著田漢星來到郊區的一個墓地,田漢星和顧守成的生母就葬在那里,顧順天已坐在他早已逝去多時的二房墓碑旁等著。
田漢星到來后,他先向母親的墓碑拜了幾拜,然后問顧順天道:“你找我來到底有什么事?”
顧順天道:“漢星,這兩天我又仔細想了下天行被害的案子,羅新蘭也許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以前做得太粗暴草率了。我現在決定不再追究她的責任了,你叫她也別再東躲XZ了,回來和你好好過日子吧?!?/p>
田漢星道:“你把我叫來不會只是單單說這件事吧?”
顧順天道:“不錯,還有一件事,我想讓你來我的千利銀行工作,和小慧一起做我的助手。”
“什么?你要我來你銀行工作?”田漢星聽了很是吃驚。
顧順天認真的點點頭,道:“現在天行已不在了,守成還不成器,小慧又不會做事,我的其他手下又各懷鬼胎不能信任,除了你,我已實在想不出還能倚靠誰了?!?/p>
田漢星淡淡道:“可我對你來說不也是個外人嗎?”
顧順天道:“我知道,我們并不是親生父子,我和金花(楊金花)以前也并沒有待見過你,可不管怎么說,我對你都有養育之恩,你從小吃的穿的,還有讀書的錢也都是我負擔的,這總沒錯吧!還有,我對你媽媽怎么樣,這你心里也應該有數吧!”
田漢星聽了心里有點觸動,默不作聲。
顧順天繼續道:“我已老了,很快就要不中用了,可我真的不能看著我一手創立的千利銀行陷入后繼無人的境地。請你就不要再讓我這個老人難過了,好嗎?”
田漢星看著眼前這個以前不可一世、現在卻已充滿滄桑感的顧順天,心里不自禁的生出一絲憐憫,他道:“可我只是個醫生,做生意并不是我的專長,我就算答應你也不一定能干好???”
顧順天道:“這我也知道,可就算這樣你還是比守成和小慧更合適。守成我已給了他很多機會了,可他卻一次次的讓我失望;小慧更是什么都不會做。漢星,你遠比他們有才華,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好的,就算你不能做到最好,只要你盡力了,我同樣不會怪你。漢星,求求你看在你死去的媽媽的份上,就答應我吧。”他已激動的握住田漢星的手。
田漢星猶豫了許久,道:“這件事我現在還不能答復你,你給我點時間考慮下吧。不過我也有話說在前頭,顧天行真的不是小蘭殺的,她真的是被栽贓陷害的,你以后絕不許再找她麻煩,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你?!?/p>
“這你就放心吧。”顧順天也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