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上關城的車傅東辰的電話就到了,俞千雅告訴他自己和江菲母女在一起,傅東辰好一頓囑咐:不準喝冷飲,不準吃冷食,不準吃油膩……
整個餐廳都是夢幻甜美的粉紅色,吊燈、珠簾、公主椅……隨處可見的Kitty玩偶,萌萌興奮得又蹦又跳,吃過餐點,挑過禮物,就到一邊的游戲區玩去了。
江菲滿懷歉意,“俞小姐,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餐廳的餐點味道一般價格卻是不一般,加上萌萌挑選的禮物--一只限量版的絨毛玩偶和一個書包,在俞千雅看來不算什么,但對此時的江菲來說實在是無力承受。
“孩子開心就好,我還沒謝謝你昨天陪我看醫生呢。”俞千雅又問,“那天那些人沒再找你麻煩吧?”
江菲臉上掠過一絲苦澀,“俞小姐,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一個并不新鮮的故事。
剛走出大學校門的美麗女孩懷揣著夢想一個人留在BJ闖世界,對公司里成熟睿智的上司暗生情愫。上司自稱家庭不幸,與面目可憎言語乏味的妻子分居多年,正在辦理離婚手續。
明知不該,單純的女孩還是墜入情網,以為和心上人比翼雙飛指日可待。一年年的等待,一年年的失望,離婚手續永遠是正在辦理,懷孕生女,也換不來一紙婚書。
孩子一天天長大,男人的臉色一天天不耐,撫養費早已停供,人影也很難再覓。
“那天我去他公司找他,要他給我一個交代,他竟然說他不能確定萌萌是他的孩子,要跟我一拍兩散,還要我盡快搬出現在住的房子,他老婆的弟弟結婚要住這里。如果不搬,他不能保證他老婆會怎么對付我。”
江菲的眼里沒有淚,似乎講的是別人的故事。眼淚,也許早就在一次次的欺瞞哄騙,一次次的爭吵一次次的無望等待中流干了吧。
“從懷孕以后他就讓我辭職了,他不給生活費后我就開始找工作,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離開職場這么多年,和一群要么海歸要么名校的年輕人爭飯碗,談何容易?
“他給我買的車我早賣掉了,要不然也撐不到現在。那套公寓我其實早想搬出去了,每個月的物業管理費我都捉襟見肘了。俞小姐,不怕你笑話,我現在口袋里的錢也只夠和萌萌用到下個月了。”
“那你的家人呢?他們不知道你的處境嗎?”
“我爸媽都是家鄉小鎮中學的老師,最要面子,我這個女兒回去也是給他們丟臉。”提到父母,江菲的眼里才浮現隱隱的淚光,是難以言說的歉疚,還是刻骨銘心的的悔恨?
俞千雅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她,轉頭看向游戲區那邊玩得不亦樂乎的萌萌,天真無邪地笑著,簇擁在一堆粉紅色的氣球中,像童話里無憂無慮的公主。
是不是每個女孩都曾經憧憬過愛情如童話一般美妙,都以為仙德瑞拉一定會遇見深情的王子,只是成人世界的殘忍遲早如當頭一棒,敲得你如夢初醒甚至魂飛魄散。
結賬時,俞千雅順手把一沓鈔票塞到江菲手里,看到江菲臉色尷尬,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昨天你送我看醫生的錢我還沒還你呢。我們也算是朋友了,這些錢是借你的,等你方便了還我就是。”
走出餐廳,天色已昏,街燈一盞盞眨著眼,關城在一盞街燈下向她們招手。
俞千雅上前問道:“你不是看演唱會嗎?這么快就結束了?”
關城嬉笑著:“沒什么意思,就提前走了,正好把你們捎回去。”
正要上車,一輛黑色越野車徑直停在關城的車前,嚇人一跳。關城才要上前理論,卻看到對方那特殊的車牌,便猶豫了一下。
車上走下一個魁偉英武的男子,俞千雅唇邊不由綻放一朵微笑,是傅東辰。
把江菲母女放在公寓樓前,傅東辰把車開到了地下車庫,沒急著下車,伸出手手輕探俞千雅的額頭,還好不燒,“你不在家乖乖養病,跑出去做什么?那個毛頭小子哪里冒出來的?”
俞千雅笑著偎進他懷里,“樓下散步時認識的,他養了一只好漂亮的哈士奇。”
下車后,旁邊車位上一輛閃亮的紅色跑車里走出一個年輕男子,打過招呼把車鑰匙遞給傅東辰后就離開了。
“千雅,喜歡這輛車嗎?我問過朋友特意挑給你的,適合女孩子開。以后我不在,你出去就不用坐別人的車了。”
俞千雅卻搖搖頭,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鑰匙。
“不喜歡嗎?沒關系,你告訴我你喜歡哪一款?”
“我不是不喜歡,我是根本就不會開車。”
看著傅東辰愕然的樣子,俞千雅苦笑著解釋:“我媽媽是出車禍去世的,所以我……爸爸……一直不肯讓我學開車,后來出國,旅行的時候多,也就一直沒去考駕照。”
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她提到她爸爸,傅東辰卻聽得出她提到時言語里的沉重與苦澀。他不再多問,只把她擁入懷里,“不會沒關系,以后我就是你的司機。”
臨睡前,俞千雅給傅東辰講了江菲的事,“江菲好可憐,你……可不可以幫她介紹一份工作?”
“她想做什么工作?”傅東辰把她拉近自己,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
“她原來好像是做行政助理的,有沒有薪水高又不太忙的工作介紹給她?”
傅東辰不禁笑出聲來,摟緊她,“千雅,世界上有這樣的工作嗎?”
俞千雅也忍俊不禁,“好像是沒有。”
“好了,放心吧,我記住了,明天我就去辦。現在可以睡了吧,我的Goodangel?”
俞千雅自然而然將身子偎入他的懷中,她喜歡聽著他的心跳入睡,那樣她睡得特別踏實,不會再從惡夢中驚醒。
盡管睡在一張床上,除了親吻、擁抱和淺嘗輒止的撫摸,他們一直沒有更親密的接觸。俞千雅當然知道,這固然是因為自己先是扭傷了腳后是發燒感冒,但更多的是他對自己的憐惜,這個男人真的是把自己當珍寶一樣在愛惜啊!
兩天后,是蘇明月手術的日子,俞千雅的感冒也漸愈,可是傅東辰卻要到南京出差一周,參加一個軍事交流活動。
面對傅東辰臨走不厭其煩的叮嚀,俞千雅趕忙保證:“我會照顧好自己,早睡晚起,好好吃飯,堅持做腳部按摩,不理陌生人的搭訕,有事找何正揚……還有嗎?”
“還有!”
“還有?”俞千雅眨著一雙美目,撅起紅滟滟的小嘴,“已經很全了吧?”
傅東辰狠狠吻住她,“還有,每天晚上等我電話,每天都要想著我。”
蘇明月的手術很順利。
只是她被推出手術室的那一刻,看到棉被下左側空落落的一截,想到從此以后這個活潑美麗的女孩只能用一條腿行走,俞千雅的心不由不抽痛,這世上的不幸為什么都降臨到這個女孩身上?比起她來,自己是不是還算幸運?
一旁的趙晶、王威和羅鋒也都傷感不已。
手術后第二天,蘇明月的姑媽風塵仆仆趕到了醫院,趙晶向俞千雅解釋說是她抵不過明月姑媽三番五次長途電話的逼問,只好把實話告訴了她。
明月的姑媽,不過花甲之年,卻滿頭花白,臉上溝壑縱橫,一雙手干枯得像風干的老樹皮,她握著病床上臉色蒼白卻努力擠出笑容的蘇明月的手,眼淚落個不停。
俞千雅看著心酸,悄悄退出病房掩上門來到走廊里,卻聽到不知哪間病房里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的號哭,夾雜著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吼叫,“我不要截肢!讓我去死吧!我寧愿去死也不要變成一個廢人!……”
心更加沉重,她垂著頭拖著步子向外走,迎面正撞上一個人,抬頭,竟然是抱著一束向日葵的韓錚。
兩人落座在病區走廊的長椅。
“千雅姐,……”看得出韓錚憔悴了不少,面對俞千雅滿面羞慚,“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沒用的懦夫。”
俞千雅平靜地看著他,“我沒資格評判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取舍,自己覺得心安就好。”
這是實話,對韓錚她也許不會再像兩個月之前那樣欣賞,但也談不上怨恨或鄙夷。這世上,多少曾在神前立誓患難相隨不離不棄的夫妻都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他和明月不過是未及嫁娶的情侶呢?本來就沒有這份責任和義務。
“千雅姐,我……明天……就要到國外去念書了。今天我來,是想最后看一眼明月,我不進去,就在門口偷偷看看,我想她也未必愿意見到我。”
韓錚走了,留下那束金黃耀眼的向日葵,好像蘇明月曾經笑得那樣恣意燦爛的臉,經歷了這樣的人生劇痛的她,還能擁有這樣的笑臉嗎?
好在蘇明月比想象中要堅強得多,她會撒著嬌安慰年邁的姑媽,笑著給俞千雅講她童年捉魚捕蝦的趣事,和護理站的護士們嘻嘻哈哈開玩笑,連主管醫生也拿她做榜樣教育隔壁做了同樣手術一直尋死覓活的病人。
只是偶爾房內無人時,俞千雅會瞥見她撫著左腿空蕩蕩的褲管,黯然神傷;或是呆望著窗臺上韓錚送來的向日葵,淚光閃動。
那天,俞千雅要離開醫院時,明月的姑媽追出來,拿著一個存折硬塞給她,“俞小姐,這里的十五萬,是明月寄回去的,我先替她還給你。其他的錢,我們再想辦法,一定會還上的。”
俞千雅不習慣和人推讓,只好先拿著,看著明月的姑媽飛快地離去,再低頭看看手中紅色的薄薄的本子,這些錢對自己來說不過是一款手表,一串項鏈或是一只皮包的價錢,或許還不夠,可是對于許多人來講,也許就可以救命。
這一刻,俞千雅才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有錢人與沒錢人的世界差別有多大。
她想起當年自己準備放棄海豐的股份以示與倪家徹底劃清界限時,馮哲叔叔苦口婆心的勸說,“雅雅,錢當然不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但足夠多的錢,可以讓你活得更自在更隨心所欲更有尊嚴,不必看人臉色,不必委曲求全。”
的確,世事無常,現實又往往鋒利如刀,不知什么時候一刀劈過來,若是沒有有力的屏障,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條命。而足夠多的金錢,未嘗不是保護自己的有力武器。
蘇明月的姑媽一直住在趙晶那里,俞千雅偶然去過一次,租來的房子,一室一廳,只有三十平米,簡陋又陰暗。
因為聽關城提過他父親是做房地產的,于是,俞千雅托關城替她在醫院附近物色一套馬上就能入住的精裝房,最好是拎包就能入住的那種。她想,明月出院后可以和她姑媽住那里。
關城辦事效率很高,隔天就打電話告訴俞千雅房子找到了,約她一起去看房。
房子是全新的,一百多平米,三室兩廳一衛,布局合理,采光不錯,裝修還算簡潔大方,基本的家具和家電全都已配齊,省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離蘇明月就診的醫院很近,步行不過十多分鐘,將來明月回診很方便。
于是,俞千雅當場就決定買下這套房。
售樓小姐樂得嘴都合不攏,從來沒見過這么痛快,一點不討價還價的買主,但既然是老板兒子的朋友,還是給出了八折的最低折扣。
關城開口了:“王小姐,不能再便宜點嗎?”
“關少,這已經是公司員工內部購房的最低價了,按公司規定,就是董事長買,也是這個價。”
關城還想說什么,俞千雅制止了他,“算了,我覺得還可以。”
約好明天到售樓處簽購房合同后,天色已晚,關城要求俞千雅請自己吃晚飯,“就當酬謝我吧。”
兩人在一家很有情調的西餐廳用餐,角落里華麗的鋼琴前,端坐著一位長發垂到腰際的素衣女子,alwayswithme的優雅琴音從纖長的十指下流瀉而出,縈繞在耳畔。
“千雅姐,你有妹妹嗎?”
俞千雅搖頭,“沒有,為什么問這個?”
關城嘆氣,“我本來想追你的,可是那晚看到姐夫后,覺得還是他跟你更般配,所以想如果你有妹妹的話,我就去追她。現在,我這個愿望也落空了,看來我只能做你弟弟了。”
俞千雅不由笑出聲來,“那我就收下你這個可愛的弟弟了。不過,你可別亂叫,哪里來的姐夫!”
兩人正說說笑笑,一個女孩子突然走過來,二話不說,把一杯紅酒潑到俞千雅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