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股來自西伯利亞高原的寒流襲擊了這座南方城市,驟降的溫度加速了冬天的來臨。璐涵靠坐在窗前,食指在滿是小水珠的玻璃上劃著些橫橫豎豎的道道。今天是周末,她不必起得大早加入上班族的行列中,也不必精心的在自己的臉上打造出完美的妝容。她讓自己硬是賴床到十點才懶懶的爬起來吃了個早飯,她有胃病,醫生叮囑她三餐要規律,所以她至多只敢把早餐時間推遲,卻不敢直接省略,她知道一旦她不聽醫生的話,上天就會懲罰她,上一次沒吃早餐的結果是她的胃疼了一個星期才放過她。
吃過早餐,璐涵陷入了無聊的狀態,她總是會在周末無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戀人,她就像寂寞山谷中獨自盛開的野百合,總是會被世人遺忘。她本想到街上走走,去感受深秋時的蕭瑟,她總覺得自己該是出生在深秋的,不然何以她才會像那被秋風卷落的枯葉,茫然無所依?可是窗上的因液化而生成的小水珠讓她放棄了這個想法,她怕冷,一直都怕。
璐涵走到衣柜前,從里面拿出了一件大罩衫套加在自己身上,在家時,她喜歡穿大很多的罩衫,這能讓她感到輕松自在。找不到事情做,她只好像眾多人一樣,打開了自己放在床頭柜上的電腦。她登錄到新聞頁面,走馬觀花般的瀏覽那些或聳動、或尋常的標題,她并不十分關注這個社會又發生了什么駭人聽聞的事,她只是不知道在網絡上她可以做什么。聊天?不,除了工作需要,她甚少與人交流;那么游戲?哦,這真是浪費時間的事;或者購購物?還是自己去實體店看吧,她對這些虛擬的東西可沒有半點興趣。
“叮咚——”門鈴的聲響將璐涵的思緒拉回到現實,“是誰會來找我呢?”她皺眉,她的門鈴似乎只有房東和收水電費的會按響,而現在是月底,這些人都不會出現的。她起身走到臥室外,穿過她的小客廳,探頭向貓眼里望去,外面站著的是一個白白凈凈的男人,璐涵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確定自己并不認識門外的男人。她在猶豫是否要開門時,門外的男子開口了:“您好,請問有人在嗎,我是對面新搬來的,想……”男子話還沒說完,璐涵已經把門打開了,她討厭吵鬧,所以不想門外的男子繼續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璐涵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門外的男子,她沒有開口詢問對面這人的來意,就這樣看著他。
“您…。您好!”男子顯然是在等璐涵開口問他,可是他料錯了,所以有一瞬間的尷尬,“我是對面新搬來的,我正在裝衣柜,請問您有螺絲刀嗎?”璐涵迅速的打量了男子一眼,他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處,即使穿的如此單薄,額頭上還是有細密的汗珠,看來他應該忙了一陣子了。
璐涵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回到了屋中。男子有些納悶,是不是漂亮的女人都不喜歡說話呢?不多會兒,璐涵拿著兩把螺絲刀出來了,一把十字的,一把一字的,男子沒說自己要什么樣的,所以她把兩把都拿來了,她一直都是慮事很周詳的,做事講求效率,能一步到位的絕不分成兩步做。也正如此,她才會被公司的總經理欽點為秘書,只等下周一去報到了。
她把螺絲刀遞到男子手中,男子感激的接過:“謝謝。我用完就還給你。”“不謝。”璐涵留下兩個字便關上了門。男子在原地站了半天,他盯著門看了良久,似乎這道木頭門就是里面那個奇怪的女主人,他以為那女的是個啞巴,可是她最后分明跟自己說了“不謝”。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啊,一定是這樣了,因為今天要搬家,所以自己的樣子有些許的邋遢,她一定是覺得他沒有魅力,所以才會如此冷漠的對待他,漂亮的女人都很驕傲不是嘛。男子無奈的笑了笑才回到自己房中。
璐涵回到房中把電腦搬到了客廳的茶幾上,自己則搬來一個墊子放在茶幾前,盤腿坐了上去。剛剛的事情對她來說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插曲,新搬來的鄰居來借東西,物歸原主后,她和他將又是毫不相干的兩個陌路人,即使他是她的鄰居,她也不會覺得他與街上的路人甲乙丙有何不同。她點開了一個視頻,如果說網絡上有吸引璐涵目光的東西,那就是電影了,她喜歡看電影,但是她很少去影院,她喜歡坐在電腦前獨自一人欣賞。但是她不喜歡電視劇,那種冗長的劇情讓她沒有信心看到結局。她找了一部有些年代了的美國電影,講的是三個女特工的事,她一直喜歡特工類的影片,她常常想,如果自己小時候也被某些秘密部門帶走,把自己訓練成特工,那如今的自己又會有何不同?但那只是想想,是璐涵唯一會胡思亂想的一件事,她笑了,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她都會露出女孩般天真的笑容。
璐涵用三部電影度過了整個下午的時光,就在她起身準備去做晚飯時,門鈴又響了。又是對面的男子,看來他已經忙完了,因為他洗過澡了,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與璐涵用的是同一款的。他換上了一件咖啡色的夾克,頭發也打理過,整個人看起來要比之前精神了許多,當然,也帥氣了許多。他是來還螺絲刀的:“謝謝你,這個我用完了。”璐涵回了他一個淡淡的笑,“不謝”這樣的話說一次就夠了,要是別人每說一個“謝謝”,都回以“不謝”二字,那就太沒創意了,所以璐涵這次用微笑回應,即使那微笑看上去很職業。
“等等。”男子知道他這位奇怪的鄰居會毫無征兆的就關門,所以這次他搶先了一步,推著門不讓它關上。璐涵轉過頭防備的看著男子,右邊的眉毛微微挑高,似乎在問:“還有什么事?”男子收回手,插到了口袋中,以一副從容的姿態說道:“為了感謝你借我螺絲刀,以及慶賀我們成為鄰居,不知你可否賞臉與我共進晚餐呢?”老套的橋段,莫說璐涵不喜歡與陌生一同進餐,就是她是個開朗外向的女孩,也難免會因為男子的沒創意還食欲全無。“不必了,螺絲刀的話你已經謝過我了,而你我成為鄰居只不過是空間上的相鄰,沒什么值得慶賀的。”難得璐涵一次性說了這么多,卻讓男子覺得更加的冷冰冰。但是男子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他并沒有被璐涵的無禮惹惱:“是世上的空間如此之大,我偏與你相鄰了,這也算是一種緣分,與有緣人吃頓飯,認識一下該不是過分的事吧?”“我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那就不到外面吃,我可以為你下廚,或者你根本也不喜歡別人做的東西,那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蹭到一頓飯?”男子笑得真誠,這笑如果是在寒冬的時候見到,一定會感到溫暖。可是璐涵是塊千年寒冰,這樣微弱的溫度怎能融化她的心?
她不再理會男子的糾纏,徑直關上了門。
“叮咚——”門鈴一直響個不停,璐涵真想此刻自己變身成女特工嚇走門外那個討厭的男人,但她生平雖然冰冷,卻不暴力。她打開門:“走吧。”最后妥協的竟是璐涵。男子跟在她身后,臉上的神情別提多得意了。兩人進到電梯后,男子說道:“我叫李俊霆,不知道怎么稱呼你呢?”“鄰居。”璐涵覺得今天自己已經破例太多了,他別再想連自己的名字也打聽到。“呃……”李俊霆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似乎覺得璐涵是個很好笑的女子,“你真的很奇特。”他由衷的說道。“如果這算是一種贊美,那么謝謝。”
璐涵每句話都似乎是想結束更多的談論,可是偏偏李俊霆似乎沒有這樣的覺悟,仍兀自在那說個不停:“我是說真的,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奇特的女子。雖然你看上去冷冰冰的,說話又嗆人,可是卻讓人感到真誠,比那些惺惺作態的女子要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你在熟人面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真好奇他們見識到的會是……”電梯到了一樓,李俊霆還在喋喋不休,璐涵突然小跑了起來,她迅速的鉆進了一輛出租車中,總算把這個新時代的唐僧給甩掉了,老天,她怎么會遇見一個這樣的鄰居,她為什么又要因為忍受不了他的聒噪而去開門借他螺絲刀,這樣的男子她就不該與他有絲毫交集的。
“小姐,你要去哪?”璐涵上車后只顧著懊惱了,忘了跟出租車司機說去處,她想了想,道:“去前面街口的牛排店吧。”她該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