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死的人是什么人？”韓素問問道。

“前朝皇族。”上官玄月簡單地回答。

“早就該料到，只是對你還抱有期望，也對，像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心慈手軟呢？是我太天真。”韓素問冷笑道，眼里不含情義。

“你辦好了第一件事情，想要什么盡管提。”上官玄月避開韓素問的話題。

“我要里面的人。”韓素問想也不想地說道，她答應過一個人，必須給他一個交代才行。

最后，上官玄月答應了，但是時間必須是七日之后，因為那一堆白骨對他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畢竟沒有人會眼睜睜地看著親人的白骨被人從墳墓挖出來，死前無法享受，死后更不能得到尊嚴，這是一種恥辱。

那一晚，韓素問第一次無法入眠，她一直以為自己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能安睡，可是這一夜她卻睜著眼睛到天亮。

妖女，自己說自己的時候不覺得是一種諷刺和謾罵，可是當前朝那些人如此說她的時候，她的心底卻很痛，看著那些恨不能把她碎尸萬段、充滿了恨意的眼神，韓素問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奈，這是一種對宿命的無奈。

窗外，顧絕言默默地看著房內明滅不定的燭光，眼睛里面蘊含的是無法言喻的疼惜，但是，這就是政治，從他決定參與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的命運是什么了，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會開始動搖。

但是，與天下蒼生相比，他還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這時候的顧絕言多想走進房內，抱著那個弱小卻固執堅強的身子，可是他卻不能，因為這就是時代的悲劇，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舍棄自己的朋友，沒有辦法做到半途而廢，更加沒有辦法不去管蒼生。

是的，盡管五國看上去似乎那么的平和，可是私底下的戰爭卻是不斷的，光是一個皇朝就已經內亂得那么厲害，四大皇子爭奪皇位，已經是血雨腥風，加上大皇子通判西楚，這里面究竟又有多少的紛爭，皇朝雖然是在鼎盛的時期，可是物極必反，早晚有一天這個盛世也會傾頹。

即使是強大如太陽也有東升西落的命運，更何況是渺小的人類呢？

北晉兵強馬壯，可是朝廷斗爭也是不斷，近日在皇朝境內發現有北晉人潛入的跡象，而東冥國屬于部落國家，以前也有發生過部落之間的爭斗，可是近幾年卻被一名東冥國的異姓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按照這樣的局勢看來，此人的野心絕不只是東冥國。

這一切，都是顧絕言無法說出口的，與私人的感情相比，顧絕言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于韓素問的困擾而放棄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既然我欠你幸福，那就讓我來守護你吧。”顧絕言看著韓素問的身影，默默地說道，心里立誓，一定要保護好韓素問的周全，等功遂身退的那一天，再還她幸福。

第二天，韓素問找到沈流年，話還來不及說，沈流年的劍已經先到韓素問的面前，幸好韓素問反應快，立刻腳尖點地，往后一躍而起，這一躍，竟然躍出十丈之外，沈流年看著韓素問，眼里的信任早已不存在。

“你果然隱藏自己的身手了，哼，真是可笑，你有如此身手居然會被我所綁架，看來，你早就已經計劃好一切了，我太天真了，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沈流年眼里里面的恨意濃厚，厚重得韓素問無法承受。

韓素問無法開口解釋自己為什么突然之間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變成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只得認下，再次施展輕功，來到沈流年的面前，為了不讓自己受傷，站在兩劍外的距離。

“無論上官玄月怎么引誘你，都要沉住氣，你的家人我會還給你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不會忘記。”韓素問試圖安撫沈流年。

“不必！”沈流年一見韓素問施展出來的輕功，一瞬之間躍起十丈并且不費吹灰之力，就好像她只是漫漫地輕輕地后退了一步而已，這樣的差距，他已經知道，自己是無法抵擋的，所以轉身便走。

卻不知，韓素問只是因為身體并不是她自己的，并且由于磁場的某些關系，地心引力對她不起作用，所以看上去就好像她輕功了得一般，實際上她并沒有任何的武功。

雖然明知道在那些未死的前朝忠臣的游說之下，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妖女，而且妄想用那些死去的尸骨作條件，不，不是妄想，盡管一開始她只是想要靠嚇唬和口舌之快來迷惑那些人，可是上官玄月已經幫她坐實了，她變成一個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何其陰毒可怕，說她是妖女，已經是客氣了。

可是，韓素問還是走了這一趟，盡管沈流年恨她，但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不去做的話，她心里難安。

“誰？”沈流年走后，韓素問默默地發了會兒呆，忽然察覺空氣中有其他人故意隱藏的氣息。

“韓小姐。”蘇離一襲青衫，猶如偏偏佳公子一般，闖入韓素問的眼里。

“給我理由！”跟蹤她？為什么？韓素問心里很生氣，蘇離是顧絕言的人，蘇離跟蹤她是誰的意思不言而喻，難道就連顧絕言也要這樣對她嗎？不信任她還是想要控制她呢？

韓素問覺得很難受，就好像心里無端端地就長出了刺，知道上官玄月派初夏監視他的時候，她沒有這么難受，甚至默默忍受，可是顧絕言這一舉動，卻讓她猶如掉入冰窟。

“莊主讓我貼身保護你。”蘇離看著眼前的女子，與他初見時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身上的那股氣勢，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火焰，隨時可以爆炸開，而那種氣勢，和他最佩服的莊主很像，就好像這個世界在她的眼里只是螻蟻一般無所畏懼。

這樣的女子，的確是應該站在適合她的男人的身邊。

“保護我？你是說我有危險嗎？”韓素問笑著問道，眼里冰冷。

“前朝余孽未除。”蘇離用最簡單的話說明，現在的韓素問簡直就是前朝余孽人人公憤的對象，甚至是原本對她刮目相看的皇朝，也有一部分人認為她過于暴戾，竟然想出那么毒辣的手段。

“你剛剛看見了，你覺得還有誰可以傷害到我嗎？啊，不，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韓素問冷笑，盯著蘇離，眸中只有冷，陰森的冷意，然后轉身離去。

韓素問直闖顧絕言的書房，里面站了七八個人，似乎是在開會，或者是在商量著怎么除掉那些不聽話的人，可是韓素問卻一眼也不看那些人，里面的人，有韓素問見過的，也有沒有見過的，但是能夠站在這里的人，絕不是一般人，他們在社會上或者是政治上，一定都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若是按照以前的韓素問，可能還會因為顧及自己以后的身份和形象，稍微維持一下自己的淑女，可是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所謂了，上官玄月已經幫她朔造了妖女的形象了。

“你怕我有危險嗎？”韓素問盯著顧絕言的眼睛，一字一字問道。

顧絕言揮揮手，讓其他人等退下，然后才轉過身注視著韓素問的眼睛，看來，他的舉動惹怒了這個心情不好的大小姐了。

“我……素問別動，乖，聽話，放開手。”顧絕言剛剛想要解釋，卻看見韓素問居然拿著簪花指著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只要稍一用力就會刺穿大動脈。

顧絕言怎么也想不到韓素問居然會用這么激烈的方式來警告自己的憤怒。

“怎么？害怕？怕沒有人像我這么好用嗎？還是害怕再找一個想我這樣的棋子很麻煩？”韓素問第一次正視自己和顧絕言之間的立場。

在感情上，沒有立場。可是現在他們之間牽扯的已經不止是感情那么簡單的事情了，所以韓素問沒有辦法再去說服自己了，不管多喜歡，顧絕言只是顧絕言，不會是她生命中的唯一，他們之間的立場更是隔閡了他們。

“是，我害怕，我怕你傷了自己，你聽話先放下來好不好？你想干什么都行，我都隨你，你想離開就離開，不會有人阻止你。”顧絕言第一次感到害怕來得那么劇烈。

韓素問看著顧絕言的眼睛，她想要好好看清楚，究竟這個男人有沒有心。，她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是愛她的，只是自己還不清楚而已，她本來想要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陪伴在他的身邊，開啟他的感情，也許會有一些波折，甚至可能會有第三者小三之類的，但是她會斗小三，然后他們就可以像故事里面的人物一樣，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樣的故事主線一直都在韓素問腦海里面，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出現在他們感情當中的牽絆的不是小三，而是政治立場，而這個關鍵的人物是一個男人，上官玄月，一個她討厭到極點的男人。

這真是太諷刺了。

也對，她遲到了二十幾年，在她還沒有出現的二十幾年里面，陪伴在顧絕言身邊的人是上官玄月，而不是她韓素問，他們之間的區別，不是一點點，而是猶如天壤之別。

“離開，上官玄月會答應嗎？”韓素問反問。

“會的，你放心，我不知道你會有這么的反應，你之前給我的感覺是你很堅強，而且聰明，雖然有點脾氣，可這就是最真實的你，這樣的你永遠都不會服輸，永遠都能開開心心地面對人生的一切，所以我才沒有阻止玄月。”顧絕言急著解釋。

“你對他還真是了解，可惜相對的，你太不了解我了。”韓素問甩手離開。

顧絕言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看著她，他答應韓素問離開，卻又舍不得她離開。為什么，為什么這個可惡的女人走得這么決絕，多一句話都不肯說呢？

“你放心，我不會走的，我走了，上官玄月就少了一枚棋子，你也多了一個麻煩，不是嗎？”韓素問笑著問道，然后掰開顧絕言的手，離開。

韓素問仰頭看著天空，天空那么藍，可是她的世界卻是灰暗的。

她不能走，她走了，她就真的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前朝白骨了，那觸目驚心的森森白骨，那么多熱血男兒死在她的面前，還有那些憎恨的眼光，她，必須為這些人承擔一些責任。

至于感情，并不會是她的全部，不是嗎？

韓素問說服著自己，可是同時卻留下了眼里，滾燙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