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傳來，沈瀟轉身，透過厚重的雨簾，她依然看清楚了父親的臉——蠟黃，飽含風霜。

他騎著電瓶車，身上披著一件已經看不出來曾經是鮮紅色的雨衣，眼睛在瓢潑大雨下，微瞇著。

“爸爸！”沈瀟跑上前，劉海上的水滴不斷掉落，也擦拭不去她嘴角那一絲笑容。

“快上來，我們回家。”

回家？這是多久沒有聽見過的字眼。

或許那個家，只有她的父親，對她有著一份關心，但是這一份關心，也得在她母親看不到的情況下，才可以看見。

說來，她平時其實也挺強勢的，但一遇到她母親，就如同趙蓉所說，瞬間成了一只面團。她想，這性子，應該是遺傳自自己的父親吧。

她的母親看不起她的父親。

父親個子不高，人丑，還窮，那時候沒正兒八經的穩定工作，只靠著打零散的工賺錢小錢，現在已經退休了，平日里騎著車收收廢紙廢塑料等賣賣。

也許是因為他太窮了，才在三十四歲的“高齡”的那年，娶到年僅二十二卻如花似玉的老婆——她的母親。所以父親才會在面對她母親的時候，總顯得底氣不足。在生活上，更是把她母親當慈禧太后供起來。就連有時候面對她母親莫名其妙的怒火，他也只是縮著脖子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喘一聲。

有時候，沈瀟常想，是不是她初生的時候，被瞎子批了命：克母？所以她的媽媽才這么不待見她？

現在，看著父親騎著電瓶車，在雨簾中對著她咧嘴一笑，說：瀟瀟，趕緊過來，別淋著。沈瀟覺得自己的眼眶酸酸的，一團團的熱氣不住地往上涌來。

好在下雨，臉上滿是水，沈瀟擦了一把，立馬跑向父親身邊。她坐上小電驢，把腦袋鉆進雨衣里，臉頰貼著父親的背脊，溫熱溫熱的，沈瀟想哭。

她家離車站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騎小電驢不過十分鐘的時間。到了家，沈瀟看到自己的媽媽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大概是聽見門口有些動靜，她頭轉過來，只看了沈瀟一眼，便轉過頭繼續看著她的電視了。

“媽，我回來了。”沈瀟放下手里的東西，對著她媽媽說了一句。

沈瀟的媽媽用鼻孔發出了輕微的“嗯”了聲，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沈瀟不以為意，畢竟這樣的態度，算是好了。

沈瀟的爸爸把小電驢放好之后，走進來，看見沈瀟渾身上下還濕漉漉的，略略責備地說道，“啊呀，怎么還愣在這里，趕緊上去換身干的衣服。呆會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沈瀟點頭。

她的父親便笑著朝著廚房走去，才走三步，轉過身對著沈瀟道，“瀟瀟，你要是糖醋排骨還是紅燒排骨？”沈瀟喜歡吃排骨，所以他特意早早地騎著車去菜市場買了一斤排骨回來。

聞此言，沈瀟心里暖呼呼的，說了句“都好”便朝著樓上走去。

彼時，沈瀟的媽媽開口責問沈瀟的爸爸，“你哪里來那么多閑錢？家里又不是沒有肉！”

沈瀟的爸爸立在那里，手足無措地看了眼沈瀟的媽媽，“我……”

“你是不是背著我摞下私房錢了！”沈瀟的媽媽瞪著沈瀟的爸爸，“哎呀，你個老不死的，居然背著我摞下私房錢！”

“我沒有，這錢，這錢是你給我的早飯錢我攢下來的！”沈瀟的爸爸急得滿臉漲得通紅。

沈瀟站在樓梯口，看著自己母親所說的話，心寒不已。再看著自己的父親，一時之間，心里堵得難受。

“媽，這里是三千塊錢。”說著，沈瀟打開包包，拿出一沓錢，走下樓梯，遞給她的母親。

沈瀟讀研究生的時候，做過幾個大項目，獎金都是一萬兩萬的，加之她還兼職幾份工作，在供給妹妹生活費之余，也存下了三萬塊之多。但是這些錢，在她畢業后找房子付了房租之后，已經用的剩下一萬多點，現在又拿出了三千……

好在她有工作，工資也不低。

沈瀟的媽媽在看到沈瀟拿出了三千塊錢，眼睛一亮，但是面上的表情依舊很是難看，嘴里嘀咕了句，“不是說工資有五千嗎？怎么就三千塊。”

沈瀟好無奈，“媽媽，我才工作還沒到一個月呢，哪來工資。這錢是我以前存下的。”

沈瀟的媽媽睨了一眼沈瀟，拿過錢，唰唰一數，看著站在廚房門口欲言又止的沈瀟父親，不由怒喝一聲：“還愣在原地干什么，還不快去做排骨！”

沈瀟的爸爸“哦”了聲，隨后走進廚房。

*

待到沈瀟換了衣服下來，沈瀟的媽媽把沈瀟喊進客廳，“今天傍晚五點，萬湖咖啡廳，你準備準備。”

沈瀟“嗯”了聲，隨后低下頭，沒有多做其他言語。

沈瀟的媽媽怒，聲音拔高，“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告訴你，這相親你要給我弄黃掉了，我有你好看！”

沈瀟抬起頭看著她媽媽那張略帶扭曲的臉，“媽媽，這個事情不是我一頭熱就可以辦到吧。”

沈瀟媽媽冷哼一聲，抬起下巴，“他看過你照片，點名就要你當他老婆了！只要你不出問題，這事就沒問題！”

沈瀟瞬間怒，看著她母親得意洋洋的模樣，沈瀟捏緊拳，“他付多少禮金？”讓你這么恨不得把我賣給一個離過婚還有孩子的老男人？

“八萬八！”沈瀟媽媽抬起下巴！

沈瀟冷笑，隨后手一指著自己的臉蛋，“我就只值這么點？”別說八萬八她將來有信心隨意賺，更何況就憑她這張臉，隨便找個男人包養一兩年，都不止八萬八。她那媽媽居然為了這八萬八，把她的一生賣了？

沈瀟的媽媽眼中盈滿怒氣，“這是你用來對待媽媽的態度？”

沈瀟近年來的委屈終于爆發，“那這是做媽媽才會有的行為？”

“你！”第一次，沈瀟頂嘴，沈瀟的媽媽氣得面色通紅，胸膛起伏不斷。大腦當機許久，嘴上“哎呦哎呦”叫喚兩下，才彎下腰身，脫了自己腳上的一只鞋子，立馬朝著沈瀟打過去，“我養你那么大，是讓你來頂嘴的嗎？你個作孽的東西！我是讓你來頂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