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娉婷,你給我起來。”一大清早,顧含嫣便風風火火將娉婷從被窩里扯了出來,叫來丫鬟嬤嬤替她梳洗打扮。
娉婷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她宰割,一番涂脂抹粉后,顧含嫣便將她往蓮池邊的涼亭里拉。
娉婷的手腕被抓出了紅色的印記,卻也只是抿唇不發(fā)一言,哪怕手腕上的灼痛感火辣辣燒蝕著肌膚。
走進亭內(nèi),顧含嫣突然止步,揚起手給了娉婷一個響亮的耳光。
娉婷只覺頭皮發(fā)麻,耳中嗡嗡作響,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眸中有著疑惑和一絲倔強。
“疼你不會說嗎?愛你會表達嗎?嫉妒吃醋不會發(fā)泄嗎?”顧含嫣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問得娉婷無從躲閃。
她始終低垂著頭,一語不發(fā),她不是不懂顧含嫣話中的意思。
“因為受過傷,所以不愿相信人,而是讓別人來一味遷就你包容你,你是在解脫,卻是在拿刀一刀刀剜那個人的心。”一直笑嘻嘻的顧含嫣突然發(fā)起火來嚇得娉婷一愣。
“廖娉婷,你真的是個自私透頂?shù)娜恕!鳖櫤潭⒅蛔忠蛔终f出,重錘般狠狠敲擊著她同樣鈍重的心。
“君逸曾說過你是個多么好多么獨特的女子,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你只不過是一個有愛不敢表達,有恨不敢傳達,畏畏縮縮躲在自己世界里裝可憐博同情的膽小鬼。”顧含嫣明顯氣得不輕,胸口處一起一伏的。
“對不起。”過了好久,久到顧含嫣以為她都不會張嘴時,一句話就那么隨風沒入她的耳中。
“要聽這話的不是我。”顧含嫣仍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模樣。
待冷靜下來后,顧含嫣開始給娉婷講著自己的故事。
“也許你不會相信,你會覺得我是在說胡話,可是這都是真的,我從未對任何人包括我的爹爹說起過,唯獨對你,明明才見了不過幾面卻感覺相識了幾世,有種難得的信任。”她看著她滿是真誠。
“我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距今幾千年后的現(xiàn)代。在那里思想自由開放,沒有所謂的皇權專制,任何人都有言論自由的權利。任何男女都婚嫁自由,而且男人都只能娶一個妻子……”她看到預料之中的驚訝。
“在那里喜歡就是喜歡,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向對方坦露心跡,甚至還有女孩下跪向男孩求婚的事例。”顧含嫣注視著娉婷的表情由驚詫轉化為了信任傾聽。
“你懂我想說的意思嗎?”娉婷那么聰明,她想點到即止。
娉婷看著她頷了頷首。
“君逸為你做了不少,每次來到這避暑山莊,他同我談論最多的也是你。他說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歡上了你這個小丫頭,我聽著心酸,因為他是我來到這個時空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可是……”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一低頭發(fā)現(xiàn)娉婷溫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忙報以感激的一笑。
“我先前那么刺激你,你雖心有澀意,卻也只是隱忍不語。若你真心愛君逸,有情敵出現(xiàn)時,你不是躲不是逃避,而是同她抗爭。難道你就不怕你的一步步退讓,一聲聲沉默,最終會將他越推越遠?”
“他不知你心思,終會以為自己自作多情,你該走出一直圈禁你的天地陰霾,不該只是留他一人為了守護你們的感情而努力。”顧含嫣自覺說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接下來就看娉婷和夜君逸自己的了。
畢竟感情這東西,能夠全權掌握處理的也只有他們自己。
“含嫣,謝謝你。”娉婷咀嚼著她的話語,真心覺得幸運,她何其榮幸能得這樣一個狠狠敲醒她的朋友,她說的對,一直以來都是她自私,怕自己受傷,便將自己的難過痛苦全部加諸在了夜君逸的身上。
先前便覺得顧含嫣這個女子大膽直率,有著常人不能有的超前思想,也許在其它人看來是荒謬,可是她本身就是那么特別的一個存在,不論她們的時空是否相同。
“他在后花園的樹林中等你,接下來就看你了。”顧含嫣的話還在耳邊回旋,走下臺階,回頭看了看那個樂觀坦率的女子,娉婷心里流淌著暖意,看到她鼓勵的眸光一直都在,對著她便揮了揮手,示意她安心。
提起裙裾飛快的奔跑,她怕是從來都沒跑過那么快,卻是唯恐樹林中的人離去,縱使再累卻也不減速度。
當她扶著一棵老榆樹氣喘吁吁時,空曠寂靜的樹林中除了樹葉隨風搖擺的簌簌聲響,哪里有夜君逸的影子。
是她來晚了吧?
他走了?
先前明亮的雙眼頓時被陰霾所遮蓋,她頹喪的背椅著粗壯的樹干。
她驚呼聲還未發(fā)出,整個人卻已騰空,她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幽竹香氣,讓人莫名心安。
風擦著耳際而過,她像擁有翅膀的鳥兒,隨著他在天際翱翔,陰霾一瞬四散而空,她第一次毫無顧忌,開懷大笑。
最終兩人落在樹林中一棵最高的樹的枝干上,夜君逸卻是緊緊扶著她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下去,明明樹干上的空間是如此寬敞。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夜君逸柔軟的語氣聽著卻讓人心疼發(fā)緊。
“怎么會,我怎么舍得不來。”她第一次伸出手,撫著他臉頰的輪廓,他的眼、他的眉……一切一切她都是那么熟悉,千萬次將它銘刻在腦海中。
她眼中霧氣氤氳,泛著淚花的眼惹人憐惜。
夜君逸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那么緊,緊到要將她揉入到自己的骨骼血液中。
“以后再也不要皺眉難過,我喜歡你笑的樣子。”他語氣清晰不容推辭。
“好。”她淺笑。
他將她從懷中扶起,看著她燦若星辰的雙眸,還有嘴角恬淡的笑容,他著魔般俯下身去。
柔軟的唇瓣相互廝磨著,那么輕,像一片白羽,帶著小心與呵護。
陽光也羞赧窺視,只留一方炫目金華,只余兩個朦朧的輪廓,讓此刻恒久綿長,像一幅畫卷徐徐鋪展延伸。
她靠著他的肩膀,表情安定,目光柔和。
他攬著她的肩膀,表情滿足,目光溫情。
“娉婷,我會護你一世安穩(wěn)。”他替他挽起額角的青絲,嘴角是寵溺,是無限的滿足與幸福。
娉婷眼角濕潤,淚水像陽光下的冰晶折射七彩的光芒,入口不咸卻是猶自甘甜。
所有的悲傷淚水似乎被雨水沖刷洗劫,殘留的只有感激和美好單純的小幸福。
六年來,她從未有過如今的暢快,感覺有誰將太陽捉進了她心里,光芒四射,黑暗無處遁形,頃刻間灰飛煙滅。
靠著他,便像擁有了全世界,哪怕水月鏡花、南柯一夢,她卻再也不忍推遠。
“君逸,有你,真好。”她的聲音哽咽著發(fā)出。
“傻瓜。”他又何嘗不是,懷中一人即使拿天下至尊至珍之物他也不換。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情根已經(jīng)根植的那么深了?
是第一次看她無助哭泣卻惟獨信任他的時候……
是她第一次以犧牲了白嫩的小手為代價繡了一方手帕給他的時候……
還是,第一次在樹林里看到她時……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愛慘了她,這個讓他時笑時怒、時揪心時憐惜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