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輪比試過后,留下的千金便只有五人。
最后一輪,便要決出“月中仙”與亞軍、季軍人選。
斗絕——顧名思義,便是自己的拿手絕活,針織女紅、琴棋書畫,只要是自己最擅長的均可。
而這次的出場順序則隨機。
殿中內侍嫡女林秀月展現了自己超凡的繡工,一副鳳凰牡丹圖栩栩如生。
太子少傅二女兒慕容雪琪則寫了一手的好書法,洋洋灑灑,秀美中透著大氣沉穩。
御史大夫嫡女安清婉則表演了一段舞蹈,風姿綽約、身形靈動,卻仍不及赫連沁妖嬈艷麗、秀美無雙。
安錦屏攜古琴至殿中,一曲《高山流水》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在她的指尖跳躍靈動,仿佛有了生命般直入人心,韻律曲調拿捏極其精準,被她發揮的淋漓盡致。
“安丞相真是好福氣?!?/p>
“有如此才貌雙絕的女兒。”
……
阿諛奉承聲此起彼伏。
就連夜君坤看安錦屏的眼光也帶了點星光,正在暗自揣度是不是不該把如此琴技超群的女子送到夜君逸的懷中。
赫連穹煩躁的打了個哈欠,最討厭夜國人的這些絲竹靡靡之音,哪有草原歌曲奔放自由。
公孫玨不以為然,技巧雖足,感情略缺,加上求勝心切,實在是可惜。
安錦屏此刻滿臉激動,暗含喜色與期待的看向夜君逸,卻只接觸到了他一個淡然客套的微笑點頭,但對她來說已然算是很大的鼓勵了。
連腳下的步伐都有些飄飄然了,路過正準備上場的娉婷身邊,看著她淡定沉著的笑容,她的眼中寫滿了得意,仿佛在用眼神告訴她這場比試她必勝無疑。
娉婷緩步上前在殿中坐定,手中的古琴流淌著溫潤的光澤,曠古久遠,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一雙手的撫弄。
她閉上雙眼,發絲在夜風中輕揚浮動,屏息想象著那樣明麗歡快的場景,再次睜眼,手指便如同帶著魔力般在琴弦上靈活輾轉。
音符入耳只覺有說不出來的妙境:五臟六腑,像熨斗熨過般服帖,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毛孔不暢快。彈了數十句后,漸漸得音調越來越高,忽而拔了一個尖兒,如一線銀絲拋入天際,卻又在極高之處尚能回轉反復。幾囀之后又高一層,帶著劃破云霄的暢快,接連三四疊節節高起。
到了那極高的三四疊后,陡然一回落,卻又千回百轉,如一條飛蛇在山峰中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琴音便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漸漸地便聽不見了。
約有兩三分鐘之久,仿佛有一點聲音像春日泥土中的綠芽般急欲破土而出,這一出后,忽又揚起,如同那百萬煙花絢麗綻放蒼穹、縱橫散亂。這一聲飛起,便有無限無限聲音俱來并發,隱約中娉婷聞到一陣簫聲,帶著穿破血液的熟悉感……她微怔間抬頭,風華絕代的男子與夜風中長身玉立,指尖的玉簫在他圓潤瑩澤的手中散發著碧玉光澤,從蕭中迸發出來的音樂與古琴相合,說不出的曼妙和諧,倒為這琴曲增注入一絲別樣的情趣,娉婷收回目光,只管專心完成剩下的樂曲。
琴簫相合,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耳朵應接不暇,正在繚亂之際,忽聽霍然一聲,琴簫俱寂。
琴靜簫止,雙目對望之時竟有種知音相惜的感覺。
連公孫玨都沒有想到,時隔多年,竟有人讓他有了再度拿簫與之合鳴的沖動,一曲《百鳥朝鳳》在她的手指中活了過來,恍若真置身于那百鳥朝賀熱鬧非凡的鳳凰林中,琴技、感情相得益彰,曼妙絕倫。
大殿沉寂了約幾分鐘,忽而掌聲雷動,其聲直大似乎要將宮頂都給掀翻。
壽宴大慶之時的確是這樣的琴曲才應景應情,連太后都忍不住夸贊:“廖尚書,你們對孫女可真是教導有方啊?!?/p>
“承蒙太后夸獎,不污圣耳,老臣不勝感激。”雙鬢斑白的廖懷遠謙虛回話,眼神卻是望向那失散多年的親孫女,她的確和她的娘親不同……若不是女兒執意要做那安相的妾氏,當年老太太又怎么會一氣之下將她掃地出門,讓她在偌大的安府因無家族依托受盡屈辱,含恨而亡。思及至此,一雙老眼便有些渾濁。
娉婷與夜君逸對望,他的眼中滿是溫情和驕傲,就像彈出這樂曲的是他自己一般。不過剛才公孫玨看娉婷的眼神倒真叫他很不痛快。
經過了近兩刻鐘的商討,冠亞季軍人選便已新鮮出爐。
依舊是王公公手中捧著金色的托盤,盤中是三個紅色折疊起來的布條,之間他步履恭敬的行至太后與皇上皇后面前。
皇后首先展開字條,她宣布的是這次秋月宴的季軍得主:“太子少傅二女兒慕容雪琪?!?/p>
輪到皇上公布亞軍得主時,太后突然截住了他,示意兩人一同公布:“我倒覺得這兩位千金都不錯,但秋月宴有秋月宴的規矩,'月中仙'只能有一人?!?/p>
太后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底下人卻絲毫不在意,他們關心的只是最后的'月中仙'歸屬者。
“亞軍得主——”
“月中仙得主——”
“吏部尚書長孫女廖娉婷?!?/p>
“安相長女安錦屏?!?/p>
結果一出滿座嘩然,都不敢相信,明耳人都聽得出是廖娉婷的琴技略勝一籌,但這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沒有人敢質疑,只能連聲道賀。
安錦屏神色傲慢,眼神挑釁的掃了一眼娉婷,娉婷神色無常,并未覺得得了亞軍是什么丟了面子的事情。
“這決策未免有失公正吧,連我一個不懂音律的人都聽得出來明顯廖姑娘的琴技更勝一籌,可為什么月中仙的名號卻給了弱了不知幾等的安小姐。”說到安小姐的時候,赫連穹的聲音中有鄙夷,他最討厭這種心機深沉、心如蛇蝎的女人了,偏偏表面上還維持著溫柔嫻雅,不知道以后是哪個倒霉男人會娶了這樣一個假面人。
放眼整個殿中想來就只有赫連穹有什么說什么了,真誠坦率,卻不知他這性格在有些人眼中卻是欲殺之而后快的催命符。
安錦屏心里咒罵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草原男子果然蠻荒,最終結果是得到了太后皇上首肯的,豈容他一個外界人在此大放厥詞。
她想發泄怒氣,但安錦屏是何人,在她母親秦素雅的調教下,早就變成了那種生氣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的偽善人,她得繼續維持她大家閨秀的形象。
“赫連世子,是在質疑朕與太后的決定?!币咕菰缇涂床粦T這個囂張一派的赫連穹,若不是礙于他漠國世子的身份,他早就吩咐侍衛將他拖下去斬了。
“赫連世子說的對,我的卻在琴技上不如廖姑娘,可這畢竟是太后與皇上的圣意抉擇,那就一定是有它的依據和道理,若廖姑娘不介意,下去后我自愿將這月中仙的名號讓與廖姑娘。”安錦屏一席話說的委婉得體,即顧全了她的身份,也挽回了太后與皇上的面子,順道暗諷了娉婷想要月中仙名號的迫切心情。
赫連穹的一雙鷹目掃過娉婷,她那一副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完全刺激了他,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他費勁口舌在為她挽回利益,她卻絲毫不領情。頓覺心中無趣,悶哼一聲坐下來,舉著面前的酒盞一口氣喝光了里面的酒水。
于是乎,大家全然只當剛才是赫連世子醉酒后的“瘋言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