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琴坊內,琴弦錚然一聲,如裂帛碎裂之聲聒噪刺耳。襲妃姚若兒將手中的古琴一甩,望著娉婷的眼中是鄙視與嫉恨:“在如此污穢不堪的司琴坊內我委實再也學不下去,我先走了。”說完不顧眾人眼神,帶著貼身宮女便走了出去,她是姚將軍的女兒,父親手握重兵,在皇上面前也是極為得寵,所以為人便有些囂張驕縱、目空一切,就連一貫溫順雍雅的皇后她也從未正眼瞧過。
眾宮中女眷紛紛抬起頭打探著表情寧靜如水的娉婷,心中想著——她怕是還沒有聽說外面的流言吧。
有一個膽大的妃子毫不避諱的起身問娉婷:“司琴女官,外面傳聞你與漠國世子有過一夜之情,還死纏爛打非要當世子妃,世子受不了你的死皮賴臉,便一怒之下率眾回了漠國,這事可是真的?”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看戲的幸災樂禍表情,不就是會撫個琴,竟然有那么大的面子讓皇上親自宣旨入宮。
娉婷秀眉緊皺,不出所料的話,如此陷害自己想害自己名譽掃地的便只有那些人了,眼中一抹凌厲劃過,底下開始還喧騰的人群因為她眼神的壓迫而變得噤若寒蟬,皆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司琴女官怎么有如此強大駭人的氣場。
“流言止于智者,相信各位娘娘皆是明辨是非的秀外慧中之人。”
此話一出,再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說了便等于是給自己扣上一個搬弄是非的蠢笨帽子。但也沒有心思再學下去,隨后一個二個便找各種理由離開了司琴坊。
很快坊中便只有娉婷與蕓兒兩個人。
“小姐,您沒事吧?”蕓兒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擔憂,當初榮王爺也是因為這個事情與小姐鬧僵的,現在居然又有人將它拿出來說事,這是存心不讓小姐好過。
“沒事,蕓兒今明兩天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后天回府看看。”一抹冷笑綻放,是你們逼我,那就不要怪我不給你們留活路。
“真的!”蕓兒倒沒多想,只以為是小姐在宮中有些時日,所以念家,想回去看看老爺和老夫人。
留了蕓兒在房中收拾物品,娉婷便自己一人向皇上的御書房走去。
“皇上去御花園的湖邊了,不在御書房內。”太監王公公告知了夜君坤的準確去向。
來到御湖邊,只看見明黃衣袍的夜君坤在鑿了一個洞的冰面上,喂著冰下的錦璃,模樣很是溫柔滿足,真的是很難見的發自于內心的感受,娉婷一時竟不忍心上前破壞這難得的寧靜美好。
拍了拍手上的魚食碎屑,夜君坤起身,抬頭瞬間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娉婷,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
意識到夜君坤也在看她,娉婷移步上前行禮。
“免禮,娉婷來此有何事?”他看出來了,從她的神態,他便知道她有事來找他,若非如此她不會來見自己,突然感覺心口有一絲輕微的陣痛。
“我想請皇上準我過幾日回府看看爺爺和祖母。”
“你也的確有些時日沒回去了。”一晃之間竟然已經過了兩個月之久。
“娉婷還有一事相求?”她的眸光開始不自覺的閃爍,明明只是淡淡的星光一點,卻比那璀璨的日光更加光彩照人。
“但說無妨。”
“我想請皇上準我在入宮為妃之前一個月回相府,并以丞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回相府。”她要在一個月之內盡快解決所有問題,然后……說實話,與夜君坤的相處讓她感覺很不安,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束縛感,她不想成為別人的棋子。
夜君坤忽然定定望著她,目光深邃,看得娉婷頭皮一陣發麻:“還有何事?”
“沒了,就這些。”她揚眉啟唇。
“你可以有你的思想,但路一定要選擇正確,否則……下場會很慘!”這句看似警告的言語從夜君坤口中輕飄飄的發出,卻是重重砸在了娉婷的身上。
寒風刺骨,娉婷于發怔中抽回思緒,夜君坤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看著蒼茫如雪的天空,娉婷發狠似的在心里暗暗咬牙——我的人生從此只由我做主,不論是誰,也別妄圖干預改變。
……
兩日后,坐在回府的宮車上,娉婷思緒有些恍惚,就在昨天夜君坤將一切關于流言以及如何回相府的事情交給她自己處理,為何她總有種他其實是在考驗自己能力的感覺。
車輪從一塊石頭上碾過,馬車一陣顛簸,娉婷胸口微震,又開始不住的咳嗽。
“小姐,喝點水。”蕓兒在一旁貼心的幫她順氣拿水。
“我沒事。”這兩個月來跟著公孫玨學習輕功已略有小成,公孫玨說她有慧根只是鍛煉時日太少,于是傳了點內力給她,用以壓制體內流竄的寒流。清音曲譜她也有每日練習,隨后便發覺有一股淺淺的暖流順著指尖流入四肢骨骸,心境豁然開朗,一片澄明如雪,還真的有奇效。
“榮王殿下——”馬車外面駕車太監的聲音響起。
娉婷感覺心臟被誰狠狠撞擊了一下似的,連呼吸都快不能控制。
同樣在馬車上的夜君逸此刻眼神深邃的好像能刺穿車簾抵達到對面馬車上的人的身上,他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一種什么滋味,好像有想念、有酸澀,但更多的是怒意:“馬車之中是何人?”他明知故問,只為求得那樣一個他不愿意相信的真實。
“皇上親封的司琴女官——廖尚書的長孫女。”太監的聲音落在夜君逸的耳中無異于一道驚天巨雷,安錦屏沒有騙他,他始終不愿意相信為何她會入了皇宮,曾今的她可是最討厭這個地方的,為什么……
“榮王殿下——”娉婷終于鼓足勇氣挑開車簾對著對面的夜君逸行了個禮,只是眸光冰冷,沒有一絲暖意,就像面對的只是一個身份高貴的陌生人般,夜君逸的心陣陣抽緊。
“榮王殿下,若沒事娉婷就先告辭了。”娉婷心里急欲快點奔離現場,再多呆一秒她怕會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看著馬車原來越遠,夜君逸掌中的拳狠狠攥緊,長吸一口氣,隨后閉上雙眼,去忽略那碾壓在心上的轆轆宮車聲。
娉婷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丞相府。
秦素雅見到她來面上有一絲驚詫閃過,但隨即便是一派優雅大氣的主母形象:“不知道廖姑娘到丞相府來有什么事情嗎?”
“主母同我何須如此客氣,都是一家人不是嗎?”娉婷的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一派悠然的啜飲著丫鬟剛上的茶。
秦氏眼皮跳了跳,堆了笑:“廖姑娘真會說笑。”她拿著繡帕不住訕笑。
“我是錦璃啊,主母主母不認識我了呢。”娉婷擱下茶盞,表情無辜委屈,一步步慢慢走向秦氏。
看著那張如同死去三夫人的面孔,秦氏一陣心悸,竟然生出幾分害怕,好像面前站的不是那賤人的女兒,而是從地獄而來找她索命的三夫人,喉嚨像被誰掐住般,牙齒中擠出幾個字:“你想怎么樣?”
“自然是回到該回的地方,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還有……打鬼!”娉婷的語調溫潤輕柔,卻聽得秦氏背后冒出陣陣冷汗。
“你……”秦氏一張臉有些發青,她生氣,可是被娉婷那種強大的說不清楚為何的氣場壓制,只能擠出兩個簡單的音節。
“等我回來!”娉婷抿唇一笑,溫柔的話語若鬼蜮中傳來一般,有著讓人心驚的溫柔。
直到人走了好遠,才反應過來,秦氏撫著上下起伏跳動的心臟,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她突然有種預感,安錦璃的再度出現會讓相府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