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大廳,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打破了這個氣氛后會一發不可收拾,只希望可以置身事外,風雨雷電都與自己無關,心中默默祈禱,過了今日,一定去廟里還愿。
“老爺,事已至此,您得給個主意呀!”季慧然,這個莫家最大的掌家太太在關鍵的時刻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要不然…。”“你給我閉嘴!”這一聲悶吼,把莫大太太未出口的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看了眼堂上的老爺,沒了體面的她不禁抽出手絹,按耐住眼眶中的淚花,隱忍,夫妻幾十年了,還沒見老爺發過那么大的火。坐在上位的莫家老爺—莫逐天,不見了往日的神采,現在青筋暴露,兩手發抖,掌心緊握,指甲陷進了肉里,卻渾然不覺,緊閉的雙唇依稀可見血絲,目光呆滯的看著堂下的所謂的家人,叱咤風云幾十年,今天卻不知栽在了哪個人的手里,這怎叫人不恨,不痛?!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或者說,有沒有發生什么,頭痛欲裂的他絲毫想不起來,這一盤慘局,如何收拾?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游姑娘上吊拉!”仆人滿臉慌張的跑進來匯報,這一驚,把他的思緒全部拉到了現實中,不是夢,不是夢,盡管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什么都沒有發生,他還是莫家老爺,而那個游姑娘從來沒有出現過,從來沒有。
一言不發,大步起身離開這個昨天還是喜氣融融的大廳,正上方的那個喜字是那么的刺眼,門口的大紅燈籠像在恥笑他,恥笑他英明一世,卻晚節不保,家丑,家丑,以后讓他如何抬起頭來做人。
莫家很大,占地三十余畝,平時從前廳走到后院,總需要半個時辰,自己還從洋人那里買了個西洋貨,兩個輪子,坐在上面,只需要兩腳使勁的蹬,就可以飛快的把人送到目的地,節省了不少時間,所幸自己不是老頑固,雖然學的時候,老骨頭差點摔得散架,看著子女們一個一個玩得興高采烈的,自己心里也頗感安慰。如今,哪里還有那個心情去想到這個勞什子,仆人的一句話早把三魂七魄嚇沒了,也不顧年近半百,不顧自己太太們能否跟上,朝著新房跑去。即使顧念房中人兒的安危,還是希望這條路能長點,再長點,永遠不到該多好。
床上的人兒緊閉雙眼,眼眸的微微顫抖透露了她還活著,還活著,心底卻閃過一絲邪惡的念頭,要真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趕緊打消這個念頭,在床頭坐下,手足無措,這個經歷了半世滄桑的男人,感覺到了無力、無奈,這種境地,好像在什么時候也有過,只是記不清了…“璇兒,我…我…”剛毅的臉,顯得更加蒼老,欲言又止,“對不起,我不知道昨晚…昨晚我他媽的混蛋,到底做了什么!”止不住內心的悲傷,游璇的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轉了個身,不想再面對這個救了她命,卻又讓她生不如死的人家。見到這般光景,莫逐天的心里更加愧疚了,暗暗的下定決心,緩緩的開口,事情總要有個了斷,“以后璇兒,就是莫家四太太。”說完,疾步離開這個讓他無地自容的地方。
茹雪走進書房,看著熟睡的兒子,這個寶貝兒子,讓她操碎了心,現在就靜靜的躺在自己的面前,那么安詳,那么恬靜,像個嬰兒,他還是個孩子,即使他昨天已經成親,他還是個孩子,那個剛成為他媳婦,讓他歡喜若狂的人,如今已然是他的四姨娘,這讓他如何可以接受?這樣的悲劇為什么要發生在自己兒子的身上,為什么當年自己舍棄了一輩子的幸福,卻不能換來兒子的如愿以償?二十年,處處忍讓,小心提防,難道都錯了嗎,難道只是為了換取兒子清醒過來的痛不欲生嗎?不甘心,她不甘心,二十年了,第一次,她深深的覺得為人妻,為人母,都失敗了。
“二姨娘,爹叫我們去大廳集合呢!”如今的可馨,已然長大,家里從昨天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懂在心里,只希望,造成這一切的人,不是自己那個權大氣盛的母親。
大廳里,大紅燈籠早已卸下,本耀眼喜氣的喜字也不見一個,下人們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卻也聞到了異樣的氣味,聽二太太身邊的貼身婢女梅兒說那個昨天剛迎進門的二少奶奶,搖身一變,變成了莫家的四太太,這在平常人家哪有這種稀奇的事情發生,莫家真是大戶,前不久剛從妓院娶了貌美如花的三太太,現在又來了個四太太,稀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偌大的大廳,站滿了人,正上方是莫家老爺,莫逐天,右邊坐的是莫家大太太,莫季慧然,左邊拿著佛珠念念有詞的是莫家二太太,莫梅茹雪,旁邊一臉事不關己的人是莫家三太太,莫夏雪雁,大小姐可馨戰戰兢兢的倚在母親身邊,慧然握了握自己女兒的手,以示鎮定,卻發現女兒的手冰冷無比,這孩子是生病了嗎,回頭得找個大夫給她看看,立軒癱坐在椅子上,他剛醒來,對于母親告訴他的一切,他都還沒明白,依稀的記得璇兒那個昨天剛跟自己拜完堂的女子,已經不屬于自己了,這是怎么回事,他想去問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邁不動腳步,雙腳像吊了千斤墜,胸口郁結難舒,不知是酒精未過,還是宿醉未醒,頭痛欲裂,只聽見父親宣布了四姨太的事情,四姨太,是自己的璇兒嗎?總之,事情都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