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她怎么還不走啊？你看看現在都什么時候了，待會謝駿又怪我遲到！”
殷琴似笑非笑的用筆敲了下對面人的顯示器，將頭湊過去揶揄道：“你也不瞧瞧那門里坐著的是誰，你當她跟你似的，成天有約不完的會？”
“對誒，我來財務室少說也一年半了，還從來沒見她和哪個男人約過會，誒你們說她到底是不是個女人啊！”將脖子伸了出去，繼續小聲道：“更恐怖的是居然從來沒見她撲過粉！天吶，都27的老女人了，居然還敢素顏，這簡直太瘋狂了！”
“我拜托你們倆個消停些吧。”王攀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抓著文件夾，朝桌子敲了幾下：“有這點閑功夫還不如看自己手里的帳平了沒有。”
“我們聊我們的，要你插什么嘴。”何曉麗朝他翻了個白眼，但配著精致的妝容便使得這目光帶了幾分挑逗：“早就下班了，我現在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愛說什么就說什么，黑面鐘都管不著更何況你？再說，我也沒見你業務做的多好呀，不還是跟我們呆一間大堂嗎？”
“既然這么不愛呆公司你就走啊，又沒人攔你非得讓你呆這。約你的會去，別礙著其他人做事。”
“我還……”
“你們倆趕緊的別吵了，黑面鐘要出來了！”殷琴壓著嗓子，擠眉弄眼的朝辦公室方向望去。
而那兩人一聽，立即閉上了口，只是目光仍憤憤的望著彼此。仿佛還有一肚子話沒有噴出口。
直到聽到開門的聲音，才不甘不愿的撇開了腦袋。
鐘曼有些疲憊的從辦公室走出來，連著幾天熬夜果然教人有些吃不消。
強行使自己打起精神，但沒走兩步就被人攔住。
“鐘姐我那個第一季度的現金流量表已經做好了，你看我是這會打印出來交給你，還是待會兒發你郵箱，再讓你審一遍？”
“晚上八點前發我郵箱。”
“好。”
何曉麗攏了攏頭發，連忙捧著桌上放好的資料湊了過去，一把推開王攀，甜絲絲的開口道：“鐘姐，你交給我的任務我也差不多完成了，就是我們的庫存少了一……”
“那你就重新盤點一次。”
鐘曼皺了皺眉，微不可見的避開了半步，她實在不喜歡這種嗆人的香水味：“明天早上交給我。”
何曉麗沮喪的退了一步。
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知道了嗎？”
嚇了一跳，連連驚慌的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會按時交給鐘姐你的。”
鐘曼點了點頭，然后朝殷琴看一眼，見她低著腦袋埋頭苦干便也沒再多說什么，徑直走了出去。
推開門，長長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鮮空氣，然后才繼續朝馬路走去。
不一會兒，隨手攔了輛的士，上車后不等司機開口詢問，立即說道：“市四醫院。”
透過車內的反光鏡可以看到，司機先生臉上浮起幾分笑意，語氣輕快的說道：“小姐，你這次不說我也知道。”
“啊？”鐘曼疑惑的抬起頭，不解的看向他，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你都連著上我的車好幾天了，每次都是風風火火的，所以印象特別深，本以為我今天來這晚了你就早該走了，沒想到又給遇上了。”
愣了一會兒，才勉強笑著說道：“是吧。”
“對了，你每次是去四醫院看誰啊，前幾天下那么大雨你都趕著去。”
“我媽。”
聞言忍不住又朝鏡子里多看了兩眼，本來想多說幾句，但看著她疏離的模樣，那些話倒也不好意思開口了，于是專心的看著前方道路，隨口說道：“難怪都說養女兒好，我家那個混小子將來也不知道會怎么對我們這些老的，哎！”
鐘曼幾乎沒有聽他在說什么，視線沿著途中的風景，一路滑翔。
忽然想起什么，連連說道：“師傅，那個……不好意思，你知道和泰路的福全粥店嗎？我想先去那里！”
“恩，知道的，行，這前面剛好是五橋，可以從那里穿過去。”
鐘曼眨了眨眼睛，繼續將頭偏向了窗外。
很快，端著買好的粥，鐘曼來到了508號病房。
床上躺著的人看上去氣色不錯，雖然頭發有些灰白，但好在面色還算紅潤，若不是出現在病房，恐怕沒人能想到她會是個病人。
眼睛還沒睜開，嘴角先揚了起來。
“曼曼。”
“媽，瞧我給你帶什么來了。”鐘曼將手中的袋子提高了幾分，笑著說道：“昨天你不是說醫院里的飯菜不合口味？喏，我去買了你最愛喝的粥，今晚可說什么都不許只吃那么一點兒了。”
隔壁床的趙阿姨忍不住翻了個身，沖門口的人笑道：“喲，鐘曼又來了！鐘淑慧，還是你好福氣啊，養了個這閨女！”
“什么好福氣呢，也是個不叫人省心的。”口中雖說著這樣的話，但雙眼卻早就瞇成了一條縫，喜滋滋的說道：“曼曼你工作又忙，早就叫你不要成天來看我了，還費什么神去買粥呢，那地方跟你單位又不順路！”
鐘曼沖趙阿姨禮貌的點了點頭，然后坐到床前從柜子里端出食盒，再將粥慢慢倒了進去，眼睛不離的說道：“媽快別說了，這粥還是熱的呢，趕緊的喝兩口，別等它涼了又該傷胃！”
“你看這孩子……”鐘淑慧笑著沖旁邊的老趙搖了搖頭，然后看著它開口道：“你這只端了一碗，沒給你趙阿姨也帶份？”
鐘曼停下動作，臉上浮現訕訕的笑容，沖她說道：“剛剛走得急，我給忘了。要不這樣，我再分出一碗出來，趙阿姨，媽，你們倆今天就委屈點，我下次一定注意！”
“沒事！”趙阿姨擺了擺手，瞪著鐘淑慧佯裝不滿道：“瞧你媽說的什么話，鐘曼你別跟阿姨客氣，阿姨覺得醫院飯挺好，不用喝什么粥，你也不要麻煩了。”
“不麻煩。”鐘曼說著立刻又端出一個碗，倒好后再從手提包中取出一小袋速溶白糖加了進去：“您也知道我媽血糖高，所以那粥里沒加什么糖，喏，我這樣弄了一下，您試試看這味道行不？”
“鐘曼啊，還是你細心，要換我家那姑娘，哪還記得我有什么病。”趙阿姨端過碗，吃了兩口，忽然入口的粥沒了味道，剛要放下，一名護士走了進來：“趙娟阿姨，您閨女來電話了，您看您現在方便過去說兩句話嗎？”
“方便方便！”趙阿姨臉上的兩圈肉立刻變得光亮起來，整個人都透著幾分喜慶，連忙蹭著鞋子快步朝前走去，末了還不忘回過頭：“你們倆說說貼己話，我也要和我閨女說貼己話去了！”
“誒！老趙你慢些！”鐘淑慧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看向自家女兒道：“做父母的老了，這唯一的盼頭還就只有你們了！”
又舀了兩勺，含糊不清的張口道：“其實換我還羨慕老趙！她家倩倩是今年做了媽，懷里抱著個吃奶的，自然顧不上老的。我可寧愿你像她這樣，也不想你成天往我這跑！哎，別人跟我同歲的都三代同堂了，你瞧瞧你，曼曼，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媽。”鐘曼一聽這個話題，頭立馬可以漲成兩倍，強行忍住心中的煩躁，耐著性子道：“都說了您別急，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只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就開開心心了。”
“但是我不開心！”鐘淑慧較起了真，將碗放到一旁，扶著身體坐直，語重心長的開口道：“老趙其實論歲數只比我還大兩歲，但是她都有外孫女了！還有那個護士小張，今年才24歲但她也當媽了，你再看看你，27了，這歲數真不小了，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都能自個兒去上學了！”
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鐘曼是真沒力氣跟她討論這個話題。
“你看看，我一說你，你就不吭聲。媽早幾年就跟你說，這女人一輩子最終還是得靠個男人，畢竟男人才是家里的頂梁柱。你不趁著年輕找個伴，將來可怎么過生活？你不知道，媽看著你風里來雨里去，成天忙的連個覺都睡不好，媽心疼！”
說完伸手握住了她，繼續道：“曼曼，你聽媽的，媽是過來人，媽知道一個男人對一個家意味著什么。這些年你只顧著工作，把自己當男人使喚，把整個家抗在肩上，媽看在眼里，心中有數。所以外面那些閑言碎語媽聽著也不往心里去。但是媽看著別家閨女一個個找到好歸宿，而你還……媽替你委屈！”
“我真不委屈，您快別操這份心了！”
“每次我問你找對象沒，你都說快了快了。今年說明年，明年再明年，一晃就這么些年過去了。曼曼媽老了，也不知道還能陪你晃個多少年，媽就希望能看著你有個和和美美的家。這樣將來媽就算真走了，也安心！”
“您瞧您又在說什么糊涂話呢！”鐘曼無語的看著她：“您身體可好著呢，別說這些個不吉利的話！”
“媽說這話你不愛聽了？行，那你領個男朋友回來給媽瞧瞧，你領個人回來媽就不說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回我的那些我也聽著煩。你是女人，女人以什么事業為重？女人的天職就是呆家帶孩子！曼曼，媽確實沒有什么錢跟事業，但就算媽有一份天大的事業，可如果沒有你，媽這一輩子又有什么意義？這就是女人，女人不能沒有家！”說完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
一旁的鐘曼見狀只能拍著她的背，盡可能的安撫老太太。
柔聲道：“媽，有話您好好說，這一激動待會血壓又上去了。”
“知道我血壓高就別氣我！”鐘淑慧長長的喘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變得凄凄：“難道，你是因為媽和你爸的事，所以才……”
“沒有！”鐘曼霎時變了聲調，唇色也一分分褪去，不停起伏的胸膛，讓人看上去有些害怕。但她正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即緩慢睜開雙眼，盡量使自己聲音變得如常：“您別瞎猜，沒有的事。”
“你別騙媽了，如果不是因為這事，那你為什么……”
“其實，”飛快的打斷她未完的話語，道：“我早就有一個男朋友了，只是一直沒帶回來給您瞧瞧，是因為我吧，覺得還沒到時候，但您既然這么不放心，改天我就帶他來看看你吧。”
“真的？”鐘淑慧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家閨女，隨即不豫慢慢從臉上散開，開心道：“我說你這傻閨女，媽吃的鹽可比你吃的飯還多，有了男朋友當然要領回來給媽瞧瞧！讓媽替你把把關！哎喲，你說你……”笑的合不攏嘴，靠著枕頭，整個人也放松了下去，有些責備的看著她道：“這我就放心了，曼曼你可得盡快把他帶過來給媽瞧瞧，知道嗎！”
“行啦，我知道了！媽你就安心躺著吧，什么事都別再操心了！”
“倆娘女說什么呢？”趙娟喜笑顏開的走了進來，嚷嚷道：“大老遠就聽到你笑，有什么喜事嗎？”
“我家閨女有男朋友了！”鐘淑慧瞇著眼睛拍著她的手背，大聲道：“這不，我讓她將那男的帶來瞧瞧！”
“是嗎？！哎呀，像我們鐘曼這樣優秀的閨女，不知道誰家撿了個寶回去喲！”
“老趙，瞧你說的什么話，這八字還沒一撇，你就說的我閨女要出嫁似的！”
“有對象這些事不就快了，我家倩倩也是，當初我也就一眨眼，他們就結了婚還生了娃了！你呀……也快了！”
說完倆人笑嘻嘻的互相打趣起來。
而鐘曼只能三條黑線的看著她們。
前所未有的挫敗跟不安也從背后一點點冒出，漸漸濕了一片。
這叫我上哪兒去找一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