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門外的人進屋后,鐘曼才看到來者是個年輕的男人,模樣似乎比陸航大個一兩歲,而五官也有幾分相似,只是兩人的氣質相差十萬八千里,門口那人一看就是個斯文人,才不像陸航那么目中無人。
陸學為立即站起了身,佯裝埋怨道:“都告訴你今天要早點來,怎么還會遲到?”說完扯開凳子讓他坐下,而那人坐下后,也是一臉的抱歉,先朝老爺子喊了聲“爺爺”,然后再沖她喊了聲“錢姨”。
錢芬芳點了點頭,看不出什么情緒。倒是老爺子面露不豫,想來心情被影響了幾分。不過到底是礙著家宴,也不想壞了心情,于是繼續吃自己的沒吭聲。
鐘曼越看越覺得他跟陸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臉型簡直一模一樣,忍不住小聲湊道他旁邊問道:“這個人是你們家的成員嗎?……你哥哥?怎么從沒聽你提過?!?/p>
聲音很輕,滿座的人只有陸航一人能聽見,但他卻鄙夷的回道:“你們家養過狗嗎?”
面對他的答非所問,鐘曼本能的搖了搖頭,她成日里忙成那樣,哪有心思去照顧另一個生命。
“難怪了,所以你不知道?!标懞椒畔驴曜?,聲音依舊不大,卻能讓在場的每個人聽的清清楚楚:“狗是家庭的一個成員,但他永遠只是畜生,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我完全沒有必要和你介紹有些東西的存在。明白嗎?”
這還能不明白……鐘曼真后悔為什么要開這個口,這樣他豈不是當面侮辱了那個斯文男?
老太爺聽后表情依舊不太好,可能是覺得無論心中怎么想,但有些話終究不能放在臺面上明說,所以并不贊同陸航的言語。
而陸學為則不然,憤怒的一拍桌子道:“陸航你放肆,他是你哥哥,我讓你立刻道歉!”
“我憑什么道歉?對畜生道歉,它聽得懂嗎?”說完斯文的放下筷子,轉過頭對老太爺說道:“爺爺,飯我吃完了,就不招待你了,我想爸爸現在需要冷靜,我還是離開的好,省的待會鬧得不愉快,敗了您的興致?!?/p>
老太爺沉默著沒有開口,眉宇間已經有了些疲憊,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離開。
之后陸航則一手拉起席間的鐘曼,朝門外走去。
面對這一系列突發狀況,鐘曼顯然有點承受不來,心里不禁有些驚嚇,但面上還努力維系鎮定,臨走前忍不住多望了一眼餐桌的模樣。
只見陸學為已經變得氣急敗壞,反倒是那個被羞辱的男人,他的臉上仍是一臉的淡漠,仿佛這一切爭吵跟他毫無瓜葛。而他這種淡漠和陸航平時掛在臉上的冷清不一樣,透著幾分書卷氣,甚至寡淡的面容就像被春風暈染開的淺笑,透著些親切。
兩人走出大門,徑直朝車庫前行,不由分說的將她推上車,然后自己朝另一方走去,踩著油門,飛快的在道路上行駛。
鐘曼心中自然縈繞了十萬個為什么,但此刻顯然不是說出口的最佳時機,只能等他速度慢慢降下來,才試著開口道:“你想帶我去哪。”
“你想去哪?!甭曇羝届o的沒有任何喜怒。
“我想回家。”
“那還是我去哪里你跟著去吧。”說完迅速的繞開一個彎道,朝目的地行駛。
到了以后,鐘曼才發現這里是一片海洋,但并不屬于開發區,仿佛只是個廢棄的海岸,周圍還有一堆雜草。
陸航熟練的撥開海邊的垃圾,弄干凈一處后,坐了下來。
鐘曼見狀也坐到了旁邊,兩人就這么彼此沉默,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海,看著蒼遠遼闊的天邊。
由遠及近,天色愈發變得暗沉,一層一層染著不同的色調,而海洋也正在被它吞沒,黑暗正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朝前方侵襲。
喧嘩的大海安靜了,肆意的天空安靜了,仿佛一切都失去了聲音,只剩下微弱的心跳。
這樣的環境讓人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與之俱來,甚至心情都變得不再重要,那一點點悲傷地情緒,也跟著慢慢散開。
就在此時,沉默的陸航開口了,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剛剛的離開是因為控制不了情緒?”
“?。俊辩娐€在出神,過了一會兒緩過來才說道:“不是么?”
“這個家我太熟悉了,能有什么控制不了的。”陸航偏過頭,神色淡淡道:“他們接下來會針對你,你去之前不是擔心這個嗎?我當時說了‘我知道了’,就不會讓你因此不愉快?!?/p>
恍惚間才想起了去之前和他在車上的對話,沒想到當時的不經心,卻被他真正放在了心上。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而那人過了一陣,皺著眉不解道:“你看我干嘛?”
“沒有!”迅速的偏過頭,急忙道:“……為什么,為什么要針對我?”
“都說了,只要是我看上的,他沒有滿意的。無論你是怎樣的人,他一定能在你身上挑出一萬個不足。然后一個個用針跳出來,戳破?!甭冻隼湫Φ溃骸斑€有,你剛剛不是也聽見了,他說他給我找過結婚對象。”
“是啊……”而且我從沒聽你說過。
陸航像是能聽見她心中的聲音,雖然不愿意替自己解釋,但還是萬分勉強的開了口:“之前我覺得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但……我遷就你想要的坦誠?!?/p>
目光望著前方,平緩道:“剛剛吃飯你也瞧見了,老爺子想讓我爸協助媽的公司,可你以為是協助嗎?呵呵,這個陸家彌漫著的全是利益。畢竟這‘錢泰’公司姓錢,不姓‘陸’,所以他想插人進去。他知道我爸這輩子政治前途是沒什么奔頭了,所以不要連錢都穩不住。這就是我英明一世的爺爺。”
聽不出他語氣中究竟是佩服還是諷刺,那樣的語氣教人琢磨,很快陸航繼續道:“而我爸,他年輕的時候用了許多手段娶了我媽,新婚不久,我媽才知道我爸再此之前就已經有一個愛人,姑且叫那個女人為青梅竹馬吧。他們也曾真心相愛,甚至在我之前就生下了陸謙。可是那又怎樣呢?他依舊娶了我媽,即使他不愛她,他也出于自己的目的娶了她。甚至在我媽生下我不久還提出要給那個孩子一個身份,但爺爺覺得委屈了我媽才不許。老爺子當時表現的他對此毫不知情??墒悄阌X得他真能一無所知嗎?”
陸航沒有回答,鐘曼也沒有回答。甚至遼闊的大海,此刻都顯得異常沉默。
海浪如同啞劇般輕輕擊打海岸,一下一下,又像安撫著焦躁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