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傳來了陣陣腐敗酸澀的味道，有些潮濕，似乎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毫無光亮可言的空間里忽然隨著一聲開門的聲音照射進來了一道陽光，分外刺眼，刺激的那處在黑暗之中的人稍稍瞇起了眼睛。

光亮之處，似乎有人走了進來。

隨即，地牢里便點燃起了火把，潮濕的味道混雜著火把的味道，有些嗆鼻，微微動動手腳，卻忽然響起了鐵鏈摩擦的聲音，冰冰涼涼的，讓人心中一顫。

抬眼去看那來人，一襲墨色的袍子映出了那俊美卻冷酷的容顏，眼神所到之處，一片冰涼。抬頭去看那被綁在架子上的女子，那人的薄唇微微彎起弧度，卻凌冽的讓人心寒。

“你是我見過的最冷酷無情的女子。”

聲音出口，卻是沖著那被綁在架子上的女子，粗大的鐵鏈纏繞住女子纖細的手腕，可那突起的腹部卻讓這一切顯得更不和諧。

更加的陰冷恐怖。

“哼。”輕輕的哼了一聲，女子微微張開了眼睛，雖則全身無力，可是那鳳眸中卻還是滿滿的神采，冷冷的瞪了一眼那男子，壓低了聲音道：“感情我卻還是有的，只不過不是對你。”

冷言冷語果然刺激到了那男子的心，轉身走上前去，十指捏住了女子瘦削的下巴，微微用力，便有些生疼了。滿意的欣賞著那女子的神情，薄唇微轉，道：“那又怎么樣呢，你最愛的六王爺，卻還是救不了你。”蘇墨漓被他捏的疼了，皺了皺眉，樓澈看她一眼，也松開了手。疼痛在臉頰上蔓延開來，蘇墨漓嘶的一聲呻吟了出來，抬頭瞪上了那人，嘴角冷笑流連道：“堂堂兆國皇帝卻將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囚禁在這地牢之中，真是天理不容。”“呵，你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可是華國未來的皇后。”樓澈轉身，對上了蘇墨漓那雙帶著些怒氣的眼睛，繼續道：“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將你送來兆國。”“你囚禁我，只不過是想讓沈瀾落低頭，想看看他到底是愛美人，還是愛江山？”輕而易舉的就戳破了樓澈的計策，蘇墨漓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在計劃著這一切，你早就算準了這一切，黎國國中有事端，而兆國國中也恰巧碰到了這一事端，你若和哥哥結盟，那便可以借助外國兵力平息你國中的事端，而瀾落起兵攻打華國你等的就是這一日，趁著兵荒馬亂國力減弱的時候，你就可以坐享漁翁之利了。”女子清亮的嗓音在密不透風的地牢中來回的作響，清晰的落入了樓澈的耳中，件件正中心事，聽完她的敘述，樓澈對這女子卻也是多了幾分的好奇與贊賞。

巾幗才智，果真是華國第一才女。

“知道的真是不少，你知道這么多，我還能留你在這世上嗎？”冷冽的語調在耳邊乍響，蘇墨漓卻只是彎了彎嘴角，眸中清澈如水，全無一絲懼意。

“你不會殺我的，因為你的目的還沒有達到，殺了我，豈不是白費了千里迢迢將我送來兆國的心思？”

果真是奇女子！

樓澈贊同的點了點頭，笑的開懷，“蘇墨漓啊蘇墨漓，你可真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啊。”

蘇墨漓笑笑，不再置一詞。

“那你就在這地牢中好好呆著吧。”話語忽然就變的狠戾了起來，又看了一眼蘇墨漓后，樓澈轉身便出了地牢的門，地牢中的燈火此時倒是變得亮了起來，照亮了整個陰暗潮濕的地牢。

蘇墨漓自嘲笑笑，微微轉轉脖子觀察起了這小小的地牢。這地方，離樓澈定然是不遠的，每次安靜下來的時候，蘇墨漓總是可以聽到樓澈與眾人說話的聲音，而照顧蘇墨漓，給她送這一日三餐的，卻也并不是一般的侍衛，都是宮女，而從這宮女的衣著上來看，定然是伺候樓澈的。那便足以證明，這地牢必定是樓澈私自設在自己書房之中的。

蘇墨漓轉轉眼珠，心中也擔心起了瀾落的安危，凌華山一戰她多少也聽說了，除了震驚于那戰爭的慘烈外，更關心的就是沈瀾落的安危，但這幾日從樓澈的口中聽來，瀾落必定是安然無恙的，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也就沒有什么好想的了。

這樓澈，果真是不可信。

卻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么樣，蘇墨漓環視四周這小小的地牢，終于是無可奈何的低下了頭。

天不怕地不怕的蘇家四小姐，在這地牢面前，多多少少的滿是無奈。

腹中的孩子依舊安靜的很，偶爾動動卻不鬧人，這一點蘇墨漓倒是有了一陣的欣慰，雖然自己受了些苦，可這孩子安然無恙，那便是最好的了。

歲月將逝，安安穩穩的進了三月，可沈瀾落的心卻如同掉進了寒冬冰窟中，再也撈不起來了，聽聞沈瀾亦帶兵前去營寨他便隱隱的有些不安，直到凌華一戰結束，他火急火燎的沖回了營寨時才發現為時已晚。樓夜闌帶兵攔住了沈瀾亦的突襲，可是兵荒馬亂之中，蘇墨漓卻是與眾人走丟，再也找不到了。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沈瀾落已然承受不了。

眼前飄轉的都是那女子的笑容，一顰一簇都是為了自己，那般靈動的模樣此時都成了過往云煙，沈瀾落此時無比的痛恨起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執念，也許這一生，都能安穩。

執念，一切，都不過是執念。

凌華山一戰，華軍大敗，沈瀾落揮軍入城，卻是心不在焉。

掛念著那人，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浮云。

華城，皇宮，寧和王府，沒有了那人，一切都還有什么意義。

早已失魂落魄。

沈瀾落慢慢走進了昔日繁鬧的皇宮，走進了那飄轉著蘭香的無華宮。

宮中的女子，此時蒼老的不成人形。

珠翠羅衫，哪里還有什么意義。

抬頭看向那榻上的女子，沈瀾落的嘴角忽然浮起了一絲的嘲諷，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著那個輝煌了半世，卻終究難逃凄涼下場的女子。

“太后，瀾落回來了。”淡淡的嗓音響起，帶起了當年的記憶。

“你終究還是回來了。”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空蕩蕩的殿中，只剩了他們兩個人，榻上的女子面容消瘦的脫了形，平日里的凌厲之氣早已消失殆盡，剩下的，不過殘敗。

“這皇位，本來就是你的，兜兜轉轉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當年，瀾越若沒有奪你的位置，也許一切就都不是這樣了。”

寂寥的大殿之中，終于是變得空曠了，帶著幾分寂寥的嗓音在這大殿中響起，更顯的悲愴。

這一生，也許都是個笑話。

也曾有過明媚的年華，也曾有過歡聲笑語，也曾有過懵懂之心，只可惜，都已經變成了過眼云煙，散在風中，消失的太快。

“我的父親是當朝的丞相，我自小便是錦衣玉食享盡榮華，本以為進宮之后定然可以博得皇上喜愛，可是那幾年恩愛在你的母親入宮之后便再也消失不見，皇上從此很少踏入我的宮中，甚至對于瀾越都談不上疼愛，所以，才會了有了后面的禍端。”

沈瀾落就站在殿下，靜靜的聽著那女子的陳述，心間仿佛是壓了巨石般喘不過去來，后宮爭寵，自古以來都是如此，若不是當年母親恩寵太盛招來他人妒忌，也許，就不會有那場禍端。

可是那樣，也許，就不會碰到蘇墨漓。

自嘲般的笑笑，這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該有的，不該有的，都已經注定好了。

強求，是最庸人自擾的。

“可是我做了太后又怎么樣，兒子當了皇帝又怎么樣，享盡了榮華又能如何，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夢，我最想得到的那個人的心，永遠都不在我的身上。”哀傷的語調中暈滿了寂寥，雖輕如云煙，可是卻壓在沈瀾落的心上，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抑郁的感覺遍布全身，痛的讓沈瀾落無所適從。

眼前飄過的，流轉過的都是那人的笑容，一點一滴，點點滴滴。

相思成災。

“也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沈瀾落最后朝著那珠簾后的女子望了一眼，轉身走出了無華宮。

無華無華，此生的榮華都葬在了這金雕玉琢的皇宮之中。但愿來生，真的能夠無華一生。

望著望著，冰冷的眸子中就蘊滿了淚水，再也，揮之不去。

來世，寧愿不做皇家人！

三日后，華國景帝之母，文儀太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