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三層小樓的正門。

進入正門，一片節日的氣象。映入眼簾的一個大大的廳，四周被屏風包圍著，整個大廳到處是彩燈紅花，彩綢縵布在彩燈的映照下顯得絢爛多彩。

大廳正對著正門的位置，是一個大大的方型舞臺，舞臺幾乎占到整個大廳的一半，舞臺上鋪上了紅色的毯子，延著舞臺四周，擺了一圈厚厚的地席。

舞臺下是觀眾席，擺滿了茶幾坐椅，舞臺的兩邊是兩條通向二樓的樓梯，樓梯鋪上了紅毯，扶手上同樣被圍上了彩綢，在樓梯兩端各有兩盞紅燈，仿佛兩條彩帶從二樓垂下，圍繞在舞臺兩邊。

二樓的四周是一個個面向一樓舞臺的包廂，包廂里擺著茶幾坐椅，包廂前的欄桿上圍滿了彩綢，每個包廂前的欄桿上都綁著一個探向前方的彩燈，照映著舞臺。

三樓的欄桿上縱橫交差的系著幾條彩帶，從彩帶上垂下的大大小小的彩燈，為舞臺提供著光源。

此時，下人們已經離開了大廳，醉芳樓里所有的姑娘以及紅娘子，正圍坐在舞臺上的地席上。

由于我對醉芳樓里其他的姑娘并不熟，伶憐帶著我坐在了舞臺的一角，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雖是如此，我還是能感覺到一些目光在注視著我，尤其是坐在正位的紅娘子以及她身邊的惜君。此時的紅娘子一掃早上宿醉的萎靡，顯得十分精神，不時與惜君低語幾句。

我卻在想，紅娘子早上時想要對我說的，到底是什么呢？

這時，紅娘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姐妹們，又是一年一度的年節了，今年也無需多說，花魁的位置只有一個，大家都拿出自己的本事吧?！奔t娘子環視著坐在舞臺上的人，幽幽的說。

“紅姐姐果然是快人快語，看來今年我如果不拿出點絕技，怕是保不住這花魁的位置了。”惜君幽怨的瞥了一眼紅娘子，從地席上站了起來。

惜君站起來的瞬間，場上立即響起了嗤鼻聲。不過惜君似乎并不在意，自信的一笑，款款走向臺心。

惜君向臺上的一角打了個響指，擺了一個造型，“青姐姐，麻煩了?！?/p>

臺上一角輕輕的應了聲，一股歡快的琵琶聲響了起來。

惜君隨著音樂聲歡快的舞動起來。紅色的紗隨著舞步飛舞，仿佛一團火，心情的釋放著自己的熱情。汗水隨著飛舞的發，在燈光的映射下，閃著亮晶晶的光。隨著琵琶聲越來越急，紅色的身影也越來越快，最后，整個紅紗離身而出，落往臺下的觀眾席，接著，臺上一片吸氣聲。

我放眼望過去，此時的惜君正傲然站立在臺中央，頭發已經貼在了前額上，汗水順著發絲向下淌著。不過令大家吸氣的，卻是她此時穿站的衣服。

紅色的抹胸，深竭色的短裙，手腕與腳踝各戴了一串紅布絨條制成的鏈子，如果將短裙換成草群，儼然夏威夷女郎的打扮。這樣的穿著在前世或許不算什么，但是在這個時代，雖然女子已經半露胸的習俗，但是如此暴露的衣服卻是沒有人敢在公眾場合里穿。

“我道是什么絕技，原來還是靠著‘脫’”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語氣卻是毫無掩飾的輕蔑。

“哼，姑娘我雖然脫了，卻是個清倌，總比那些……”

“咳……”紅娘子咳了一聲，將惜君的話打斷。

惜君冷笑一聲，望了一眼剛剛出聲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穿上了斗篷。

“如果真是心里有怨，就演出個比她的更精彩的節目，不然就老老實實的，不要凈說些有的沒的，瞧這點本事喲?！奔t娘子的聲音柔柔的，卻可以聽得出話里面是藏著針的。

果然，剛剛說話的那個姑娘臉一陣紅一陣白。

“演就演，有什么了不起的。”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一位綠衣女子站了起來，款款走到了臺中央。

玉手輕輕敲擊腰間的小鼓，一把悠揚悅耳的荊州花鼓小調響起。綠衣女子邊唱邊跳，優美的旋律，輕脆的鼓聲，加上輕快舞蹈，散發一股輕松明快的氣息，似一股清風，使人感覺輕松愜意。

演畢，綠衣女子有些緊張的看著紅娘子，等著紅娘子發話。

“瞧瞧，如果把心思放在才藝上，不出三年，我想這花魁就會是你依云的了。”紅娘子手托著腮，有意無意的看了身邊的惜君一眼。

依云喜出往外，“謝謝紅姐姐指點，依云一定不負所望?！闭f完，瞥了惜君一眼，扭著身子回到了座位。

惜君只是哼了一聲，眼都沒抬的繼續假眛。

“下一個又是誰呢？”紅娘子懶懶的開了口。

“秋琳獻丑了?！币话雅宄h出，雖然同樣是清唱，卻照比剛剛綠依的相差甚遠。

“不過如此?！毕Ь吡寺暋?/p>

臺上秋琳的臉立刻帶上了怒意。

“嗓子較以往放得開了，但是唱功依舊不太如意，回去多下些功夫吧?！奔t娘子懶懶的說。

秋琳一臉別扭的向著紅娘子一揖，扭身就回去了。

“下一個?！奔t娘子已經開始打著呵欠了。

“青玉獻丑了?！庇忠粋€姑娘走到臺心，唱了起來。

……

之后又有了幾位姑娘上臺表演，不過卻遠沒有前幾位演的好。難怪紅娘子自秋琳唱過之后，便打起了呵欠。

而惜君更是在每表演完一人后，不是說“不過如此”，便是說“不怎么樣”，說得表演過的姑娘們都氣呼呼的。

不過，惜君雖然說的有些過了，卻是照實而說，而紅娘子也不偏不倚，將每個人的表演水平照實評價了一番。但這樣下來，演過的姑娘到是憂者多于喜者了。這醉芳樓鞭策人的方法到是特別，雖然有些傷面子，不過卻很有效。

“瞧這大過年的，本來好好的過個年節，卻弄得這么緊張，這是為著什么吶，唉，不如我奏一曲，給大家去去火，順順氣吧。”一把甜美的聲音響起，伶憐向我打了個開始的手勢。

悠揚的古琴聲響起，將在場的人帶入了一個美麗的不眠之夜。笛聲緩緩的溶進來，月光下，美麗的少婦倚著窗，向月亮傾訴著自己的相思之情。古琴聲再度明亮起來，笛聲縈繞其間，少年安慰著少女，兩人在柔和的月色下，互相傾訴著相思之情，借著明月，定下海誓山盟。只是春霄苦短日高起，兩人只能依依話別，古琴聲越來越淡，笛聲越來越輕，最終回歸于靜寂。

曲終了，眾人似乎仍然沉浸在曲子中，屋里靜靜的。

良久，終于，一個聲音打破了寧靜。

“果然伶憐姐姐總是藏著一手的，我就說嘛，伶憐姐姐怎么可能不表演，原來是留到最后壓臺的?！毕Ь闹?，笑著說。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過來稱贊。也有人問起我，伶憐只是笑笑，說我是她的一個丫鬟。

“伶憐姐姐哪年的曲子不是特別的，不過今年的似乎和往年的有所不同，這曲風曲調，到是從來沒聽過?！奔t娘子沉吟著。

伶憐一笑，“因為這曲子有個特別的作曲之人。”

“唉……”紅娘子嘆了口氣，“伶憐姐姐每年的作曲之人都是特別的。罷了，既然伶憐姐姐不愿說，我也再不問了?！?/p>

伶憐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看了我一眼，我也對她一笑，表示無所謂。

紅娘子的眼睛卻亮了，很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大家安靜了，今天的表演，大家有目共睹，今年的花魁，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是誰了。如果有不服氣的，那就拿出壓過她的節目來，不然，就回去好好磨練，只要肯努力，總有出頭的一天。天晚了，我也就不多說了，今天就這么散了吧。還有半個月就出年了，大家趁這段時間歇息歇息吧。”紅娘子又打了個呵欠，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其他的姑娘紛紛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和伶憐也起了身，往門外走。

惜君卻走到我身前，神秘笑了笑，“小姐的魅力還真是不小啊，不知道這小小的江陵城會不會因為你而改變呢。”

“看你這張嘴，就不能少說兩句？”紅娘子回過頭，瞪了惜君一眼。

惜君笑笑，“好吧，紅姐姐都這么說了，我就只看戲，不說話，好不好？”

紅娘子又瞪了她一眼，惜君悻悻的笑了笑，扭身跟著紅娘子離開了。

“妹妹不要見怪，惜君這個人就是嘴巴利了些，對她的話不要理會就是了。”伶憐向我笑笑。

我也笑笑，表示理解。

可能是因為連日的勞累的神經，終于在今天可以松懈開了，將伶憐送進偏門后，竟然感覺渾身脫力。

好在湘云已經在過堂小院里等我了，見我臉色不好，忙過來扶著我，并貼心的為我披上了披風。

雖然已經將身上的重量交給了湘云一部分，可是剛剛走到后院的正房樓，我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小姐，咱們馬上就到房間了，再堅持一下?！毕嬖瓢参恐?。

我點點頭，咬著牙往樓上走，可是到達二樓之后，往三樓的臺階只邁了幾層，便再也挪不動腿了。于是我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這時，一陣隱隱的說話聲傳了過來。我連忙對著湘云做了個“噓”的動作。

二樓的一個房間開著門，燈光由門里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