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我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我真的不想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了。
如今沈瑤潄已經徹底的離開,這些便與我無關了。如今的我,該做回我自己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自始至終都是個外人。我不該來到這個地方,不該卷進這些事情當中。如今,我已經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以前的事,都讓它過去吧。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全新的我,而你,也該做一個全新的你了。”
方逸瀟一震,低下頭,久久不語。
一陣沉默之后,方逸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澳芨嬖V我你的名字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沈瑤潄的過去,都隨著這次墜崖與沈瑤潄的離去而與我無關了。從今往后,我要以安之的身份重新生活。
“安之。你呢?”
方逸瀟一愣,隨即了然,“一線。”
“既來之,則安之,到是個不錯的名字。”
“生死一線間,也是個好名字。”我看向方逸瀟,“剛剛方公子說過,‘距離開這里的日子不遠了’,我們要離開這個山谷了嗎?”
“再過幾天,你身上的毒便可清干凈。再過半個月,春暖花開,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山谷了?!?/p>
“為什么要等春暖花開后才能離開?”
“你隨我來?!?/p>
我跟著方逸瀟一直向北走,繞過小木屋,穿過兩片樹叢,來到了一塊草地。
方逸瀟指著山壁邊上的一塊小土丘,“這里便是邵陽的墓?!?/p>
土丘上寸草不生,遠一些的地方才會長草。是了,像邵陽這種一生與毒打交道的人,身上也會帶上毒的,所以他的墳才會寸草不生吧。
“我在這里發現的邵陽的尸體。像邵陽這樣的人物,一定會為自己找一個最滿意的離去之所?!?/p>
方逸瀟看向土丘后方。土丘后方的山壁邊,長著一棵紫藤樹。樹十分高大,很多藤條已經伸進了山壁的縫隙里。
“我想他會選擇這里,是因為這棵紫藤樹。這棵紫藤名曰金玉紫藤,是煉毒者夢寐以求的神藥。而且這金玉紫藤十分罕見,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未曾尋到過。有了這株金玉紫藤,相信我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我仔細看著這棵金玉紫藤,藤條竟然隱隱的泛著金光。
“難道你的毒還沒有解嗎?”
“我的毒早解了,方槐桐的毒還難不倒我。只是當年唐昱將一身內力傳與我,造成了我經脈的淤塞,這也是我昏迷了三年的原因。即使醒了以后,我的經脈仍會有淤塞。而紫藤不僅可解毒,紫藤花還可以疏通經絡。而金玉紫藤的初蕾,更是疏通經絡的奇藥。”
難怪這些日子里沒見方逸瀟用過武功。不過,即使這樣,我也不認為我們能爬上這樣的懸崖。
我抬起頭看著山壁,“方公子的經絡疏通后,我們又要如何離開山谷呢?”
“我的經絡疏通后,便可以使用龜息法從水潭回潛回到仙境后山的崖底。那里的藤條比較多,而且仙境山地處雁蕩山邊緣,相信我們不用爬多久,便可以到達平地了?!?/p>
原來他竟然想到了從水底回去。
“方公子這法子真是絕妙。不過我到是有個更好的方法穿過水潭底。”
“哦?不知安小姐有什么好方法?!?/p>
“這谷底有野獸嗎?”
“野豬,野兔?!?/p>
“好,那就請方公子抓只野豬吧,將野豬的皮剝了,制成皮囊,將皮囊扣到水里,皮囊里便會儲一些氣。如果速度夠快,我們應該可以順利通過水潭底?!?/p>
“好,我去抓野豬,你回去幫我煮一鍋水。”說著,便向樹叢后方走去。
這……也太快了吧?
我一頭黑線的回到了小屋。
水還沒燒開時,方逸瀟便回來了。
“今天的運氣很好,正巧有一只出來覓食的野豬。”
“那,野豬呢?”
“野豬已經被我處理了,皮是整的,晾在了屋頂。肉浸在溪水里,等這鍋水開了,就可以煮肉了?!?/p>
“這么快?”我張大了嘴。
“身為醫者,對動物構造自然是清楚的?!?/p>
這……皰丁解牛么?
方逸瀟接著說道,“這只野豬不過吃了一只麻(禁)果,肉經過溪水的浸泡,再煮熟之后,麻(禁)果的藥效就會消失了。”
我到是將麻藥這法子給忘了。當醫生的,麻藥自是必備的,難怪會這么快。
“水開了。”方逸瀟從溪水里取出了野豬肉,倒入鍋中。
一會,鍋里便飄出了一陣肉香。
由于經過溪水的浸泡,血水已經沒有了,煮好的肉潔白晶瑩,讓人忍不住想吃一塊。
方逸瀟看了一眼吞著口水的我,將肉全部盛出鍋,端著裝肉的笸籮,順著梯子爬上了屋頂。
“而且你的毒沒有清干凈,還吃不了野豬肉?!狈揭轂t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來。
我又一頭黑線。
又過了幾天,我的毒終于被清干凈了。那盆子綠綠的雜燴,已經被蔬菜粟米粥所代替,而且粥里多了幾塊肉干。我驚奇的發現,這肉干竟是咸的,而且并沒有土腥味。
“這肉是腌的?”
“嗯,我在肉里放了一些鹽。”
“谷里不是沒有鹽嗎?”
“你的病需要泥土,曬鹽又太麻煩,就直接用土代替了鹽?!?/p>
“……”我忽然發現方逸瀟很輕易的就會讓我感到無語。
“金玉紫藤快開花了,就在這一兩天?!?/p>
“哦?!?/p>
“野豬皮也已經鞣制好了,我剛剛試過,效果不錯,帶你穿過潭底應該沒有問題?!?/p>
“嗯……離谷后你要去哪里?”就要離開山谷了,我竟然一點激動的感覺也沒有,我對外面的世界已經沒有絲毫眷戀,反而覺得山谷里的生活很好,我竟然有些不想離開了。
方逸瀟的眼里帶著茫然,“去哪里……我可能會去四處行醫,只要不是樂清就好。”
方逸瀟去行醫,我又要去哪里呢?我一時間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了。
“我……可不可以先跟著你一段時間,等我想好去哪里就會離開?!?/p>
“可以,正好我缺一個打下手的人。吃完飯,我們就準備干糧吧?!?/p>
所謂的干糧,就是將蔬菜制曬成制干以便保存。因為是冬天,山谷里的濕氣并不是很重,曬制的過程到是很順利。
幾天的時間,我們就將現有的蔬菜與草藥曬得差不多了。
這天早上,剛剛將蔬菜曬到屋頂,便看到方逸瀟匆匆趕來。
“跟我走?!?/p>
我趕忙下了屋頂,跟在方逸瀟的后面。
方逸瀟帶著我來到金玉紫藤處。
藤上已經星星點點的結了一些花骨朵。
忽然一陣風吹過,這些花骨朵竟然就這么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緩緩的張開了。
方逸瀟迅速走上前去,摘下幾根帶著花苞的藤條。
“可以了,我們回去吧?!狈揭轂t拿著幾根藤條便往回走。
我跟在他后面,“你帶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割藤條嗎?”
“不是,本是想讓你見證一件事,但是今天并沒有出現,所以就回去吧,改天再來。”
“見證什么事情?”
忽然,方逸瀟用力的嗅了嗅空氣,“來了,快過來?!?/p>
我們又來到了金玉紫藤處。
“聞到什么味道了沒有?”
“什么味道?”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只是花草與泥土的味道。
忽然,我聞到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夾雜在其中。
我又仔細的嗅了嗅,心里一動。
那味道,帶著一股咸腥。沒錯,是海的味道。
只是,這味道是哪里來的呢?
我體會著風向,發現這海的味道竟然是從金玉紫藤上方的山壁處吹進來的。
我有些激動的看向方逸瀟,“這是海的味道?!?/p>
“既然你也這么認為,就不會錯了?!?/p>
“你的意思是……這山壁的后面,是大海?”
“嗯。”
我看著山壁,密密麻麻的藤條掩蓋的后面,黑乎乎的一片,好像有個山洞。
“那么,我們很有可能不用從水潭走了?”
“很有可能,一切等我恢復再說?!?/p>
回去后,方逸瀟便投入到了配藥大業上,做飯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我的頭上。由于谷里有了鹽,我便打算將伙食改善一下。我憑著前世的記憶,去山谷里挖了一些野菜,將這些野菜拌成了爽口的小咸菜。
飯桌上,方逸瀟卻看著這一碗小咸菜直皺眉。
“這些……是生的?”
“這是咸拌菜,當然是生的了。”
“生的菜是不能吃的,你不知道嗎?”
“為什么不能吃?”生的菜不能吃,我到是第一次聽說。
“吃生的菜,會引起腹瀉?!?/p>
“這些菜都是洗過的?!?/p>
“洗過的菜,也要煮一下才能吃。我去把這些菜煮了?!狈揭轂t說著,拿起了碗,就要向外走。
我忙攔住他,“等一下,如果我能說出不用煮的理由,你是不是就不煮了?”
方逸瀟聞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回了飯桌。
“人為什么會生???”我問方逸瀟。
方逸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生病的原因很多,因人而異,因病而異。比如說,著了涼會得了風寒之癥,吃了生的東西或者是脾胃失調會腹瀉。你這個問題問得太籠統了?!?/p>
我搖頭,“一點也不籠統,是你將事情想復雜了。你說的這兩種情況,都是因為有‘病蟲’在作怪。‘病蟲’非常非常的小,小到我們看不到它們。它們進入人的身體里,人就會生病。”
這個時代還沒有病菌與病毒的說法,只能給它們起了“病蟲”這么個名字。
“病蟲?”隨即方逸瀟的臉色變得鐵青,漸漸的,臉頰處竟然起了一層小疙瘩。
沒想到身為醫者的方逸瀟竟然會因為這個而起雞皮疙瘩。
“哈哈……”我終于忍不住,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