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離益州,一路向東,向著湖州前進。
蕭然憋著一股氣,馬鞭一陣狠抽,馬屁股上血痕斑斑斑。拉車的是匹尋常黃鬃馬,邁開四蹄飛速地跑著,心里卻委屈莫名,它已經(jīng)盡力在跑了,為什么主人還下這么狠的手呢?
雪漫天坐在車廂內,雖然隔著簾子,但從那一道道急促的馬鞭破風的聲音中,她不難想象出蕭然的臉色此刻一定很難看。
都怪她多事,介紹他們認識做什么呢?和孟圻說完話就走不好么?她又不是不知道,孟圻對旁人一向不假辭色,她干嘛還要去觸這個霉頭?
飛速的前進卷起呼呼風聲,將窗簾不時吹起,雪漫天看著不斷向后倒退的窗外景物,時間久了就有些頭暈。
“蕭然,別跑這么快,我頭暈。”
女子嬌軟的聲音逆著風聲飄到蕭然耳里,他心里猛然一震,他這是在做什么,與人斗氣嗎?什么時候起,他變得這樣煩躁易怒,喜形于色了呢?
長吁一聲,吐出心頭惡氣,緩了緩韁繩,蕭然慢慢平靜了下來。狂奔中的黃鬃馬心頭也是一喜,主人終于想通了,它也終于避免了口吐白沫,倒于地上的厄運。
馬車緩緩地行了一段路程,蕭然坐在車轅上悶悶地開口,“現(xiàn)在還頭暈嗎?”
“好多了。”
就算他心里多不高興,還是把她的話聽進了心里,雪漫天抿著嘴偷偷地笑,右邊臉上酒窩隱現(xiàn)。
益州到湖州路途遙遠,雪漫天憂心鐵錘,中途只在路邊歇了一下,用了些蕭然早上在集市上買的食物,又接著趕路。
天黑的時候,兩人來到一個小鎮(zhèn),已是人疲馬乏,便決定在鎮(zhèn)上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小鎮(zhèn)規(guī)模不大,全鎮(zhèn)只有一家客棧,兩人要了兩間上房,讓伙計把飯菜送到房里,兩人就不到樓下用飯了。
說是上房,但屋內陳設著實簡陋,桌椅床柜都半新不舊,涂著暗紅色的土漆,在幽暗的燭光下顯得笨重不堪。
蕭然走到床邊看了看,被子、床單都是尋常土布,與雪漫天的那個包裹是同等貨色,好在看著還算干凈。
“小地方就這條件,今晚將就一下吧。”
雪漫天見蕭然一臉挑剔的神情,知他很是看不上這里,但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只得委屈他了。看他的衣著打扮,舉止氣度,想必出身大戶,平日里都是高床軟枕,綾羅綢緞慣了的,難怪看不上這種地方。
“其實我也不挑這些的,只要干凈就行。”
蕭然挑了挑眉,做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透氣。
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晚風挾著夏日的味道撲了進來,潮濕中帶著悶熱,看來又要下雨了。
晚風吹在蕭然臉上,鬢角的幾縷碎發(fā)隨風飄蕩。他倚著窗往外看了一會,突然回過頭來對雪漫天說:“我只是覺得委屈了你。”
她本應該是山谷中的一株幽蘭,于凡俗世外獨自綻放,雖無人去賞,卻也無人去采摘,安安靜靜地吐露芬芳。只可惜,她終于還是抵不過紅塵紛擾,染上了塵埃。
他的話隱含深意,聽得雪漫天心中一蕩,一抬頭,正好對上他幽遠深邃的雙眸,如汪洋大海中的漩渦,將她深深吸了進去。
“你……”
雪漫天正要說些什么,卻聽伙計在外敲門道:“客官,飯菜備好了,這就送進來么?”
于是,那“你”字在嘴邊打了個轉之后,終是沒有說出口。
雪漫天打開房門,對伙計道:“送進來吧。”
他們點的是兩葷一素一湯,菜的品相不怎么樣,味道卻還過得去。
雪漫天吃了一點就擱下了碗筷,弄得蕭然有些詫異,他記得她是很能吃的,所以特地多點了一個菜,怎么她吃了一點就不吃了?
“這就不吃了?是不是不合口味?想吃什么,我讓他們做去?”
雪漫天急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吃好了,你慢用。”
“真的吃好了?”蕭然再一次確認。
“嗯,吃好了。”雪漫天點頭,她的食量其實并不大,昨晚一來是餓了,二來是要整一整蕭然,所以才故意和他搶吃的,沒想到在他心中留下了飯量大這么個印象,淑女形象大打折扣啊。
吃完飯后,兩人又說了一陣閑話,雪漫天就回房去了。今天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天,兩人都累了,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沐浴之后,雪漫天坐在窗邊吹風,準備將頭發(fā)吹干之后就上床睡覺。
小鎮(zhèn)本就不大,天黑之后路上行人更是稀少。有不少人家索性燈都沒點,早早地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鄉(xiāng)野生活本就如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凡單調,卻也溫馨安寧,日復一日,光陰便如流水般逝去。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小鎮(zhèn)的平靜,只見六匹高頭大馬沖進鎮(zhèn)內,直奔客棧而來。
直到近處,雪漫天才看清,領頭的是一個少女,十六七歲年紀,膚色白皙,眉目如畫,身著大紅緊身騎馬裝,腳蹬飛云靴,腰間別著一條烏金長鞭,整個人看上去干脆利落,英姿颯爽。
“怎么是她?”
雪漫天撇撇嘴,關上窗戶,將房門打開一條縫,從門縫中可以看到客棧大堂。
雪漫天端了張凳子,坐在門后,觀望著大堂內的動靜。她沒想到在這個地方會遇上那紅衣少女,她是來做什么的?又是來纏他的么?
紅衣少女一行進了客棧,立刻帶來一陣喧鬧。將他們安頓好之后,無論是客棧伙計還是掌柜都累出了一頭大汗,心中都在暗暗叫苦,這幾位客官可真不好伺候。
這不,才一坐下,就又開始鬧了。
“伙計,我們都等了這么久了,怎么還不上菜?”
眼看著一道菜送到隔壁桌上了,一個身穿藍衣,家丁模樣的人一拍桌子,跳了起來。
而那紅衣少女則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客官,請稍等,你們的菜廚房還在做,馬上就好。”伙計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地道。
“放屁!”藍衣家丁罵了一句,指著隔壁桌子道:“那道菜明明就是我們點的,怎么送到他那里去了?還不給我端過來!”
他見那隔壁座上就一人獨酌,便仗著人多,起了欺負人的念頭。
“客官,這是那位客人點的菜,不是你們的……”
伙計正在解釋,卻見眼前人影一晃,等他反應過來,藍衣家丁已經(jīng)沖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啪!”
響亮的一聲,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