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就在外面站了有小半個時辰，在這期間，廚房里的人進進出出，為將要到來的午餐飯點做準備。每一個人都毫無例外的熱得滿面通紅，汗如雨下，只有雪漫天除外。她雖說也熱得汗流浹背，但那張臉卻還是那么白，白得太不正常了。

這個時候，蕭然幾乎可以肯定，若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她的臉上定然覆了層面具。一想到這里，蕭然的心就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上前揭了她的面具，看清楚那下面究竟藏了怎樣一張臉，是黑是白？是美是丑？

然而，這只能是個想法，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看到，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既然戴著面具示人，自然有她的理由，蕭然相信，終在一天，雪漫天會心甘情愿地讓他看她面具下的那張臉。只是他沒有想到，那是在很久以后的事了，中間又會有那么多的曲折。

雪漫天這時已經熬好了藥，正準備給鐘浩端過去，一轉身，就看見蕭然站在屋外。

“你怎么在這里？找我的？”

“是啊，在這里我只認得你，不找你還能找誰？”

“有事就快說，沒看見我正忙著嗎？”

雪漫天端著藥走在前面，蕭然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鐘浩房內。

鐘浩養了三天，已經緩過勁了，剩下的就是康復的事，這個急不得。他從雪漫天手上接過藥，感激地道：“多虧了雪姑娘我才能撿回一條命，還要麻煩雪姑娘給我熬藥，真是過意不去。”

雪漫天笑笑并不說話，她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好心，不過是看在孟圻面子上而已。誰讓孟圻是她的死黨呢，她很少與人親近，一旦認定了，卻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待鐘浩喝完藥后，雪漫天順手給他絞了張帕子擦嘴，他有傷在身，盡量少下床為好。

這個簡單的動作，又讓蕭然胡思亂想，若有一天他生病了，她會不會這樣貼心地照顧他呢？他心里沒底。

雪漫天轉身回房，蕭然也跟了過來，卻只盯著她看，一言不發。雪漫天納悶了，她這樣子雖說不丑，可還不至于讓人神魂顛倒，他到底在看什么，還能在臉上看出朵花兒來？

“蕭然，你干嘛這樣盯著我看，你在想什么？”

蕭然收回目光，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慢吞吞地道：“我在想，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雪漫天也坐下，單手托腮，歪著腦袋對著他，“想了這么久，想清楚了嗎？”

蕭然神色迷惘地搖著頭，“沒有，似乎無論我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哦？”雪漫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別人眼里會這么復雜，其實，她的一舉一動，不過是率性而為，不計較名利，只憑個人喜好。

蕭然睜大了眼睛，毫不掩飾眼中的深思和探究，看著眼前單薄少女，想要把她看清楚，看到的卻始終云遮霧繞，只得冰山一角。

“那晚在客棧中，你硬要我去救紅葉盜，我以為你與他熟識，看在你的面上，我也就救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當初根本就不認識他，你救他，應該是為了孟圻，我說的對吧？你對他能做到如此，也算得上是重情重義了。”

重情重義？那也得看人，換個人她可沒那么多的情義滿天撒，她做這些事，只因那人是孟圻而已。雪漫天不動聲色地看著蕭然，靜待下文。

“可是－－”蕭然話鋒一轉，“說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似乎又不那么貼切，我始終都記得，那日在幽蘭谷，你眼睜睜地看著鐵錘受傷、被人擄走，卻舍不得拿那什么嗜毒珠去救他。孟圻是你的朋友，難道鐵錘就不是？對一個有情有義，對另一個無情無義，雪漫天，你自己說，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蕭然說得輕描淡寫，聽在雪漫天耳中卻不異于聲聲控訴，而她卻反駁不了，只得承受。因為，他說的句句屬實。

可是，他卻不會知道，當她看到黑衣人的長劍刺向鐵錘時，她心中的傷痛無助，而她還不得不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不得不去－－賭。

賭那黑衣人不會輕易毀了手中的棋子，賭那一劍不會傷到鐵錘要害，賭他－－蕭然，不會在背后給她致命一擊。在那樣一種情況下，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一旦她拿出嗜毒珠，那群黑衣人就會立刻殺人滅口，而蕭然，來路不明，誰知他會倒向哪邊？

交不交出嗜毒珠都一樣，沒有比死更壞的結果了，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賭？萬幸的是，她賭贏了，鐵錘沒死，嗜毒珠還在，蕭然也沒有有背后捅她一刀。

而賭贏了的結果就是，她成了蕭然口中無情無義的人。

可這有什么關系呢？無論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樣的人，她都只是她自己－－雪漫天。

天性高傲的雪漫天是不屑于做任何解釋的，她嘴角噙著微冷的笑意，“我是什么樣的人？這和你有關系嗎，蕭然？”

一句話堵住了蕭然的口，恍然驚覺，他們之間似乎并沒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唯一有的，只是一個并不牢靠的口頭承諾而已。而這個承諾，隨時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蕭然唯有苦笑，雪漫天也跟著他一起笑，笑得張狂，笑得－－莫明其妙！

笑到最后，蕭然還是問了那句他最想問的廢話，“漫天，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你對我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這是蕭然第一次省去姓，直接叫她的名字，雪漫天心里顫了一下，突然間不敢看他的眼，將頭扭到一邊，悶悶地道：“不會有那一天的，你那么厲害，就算我出事了，你也不會出事的。”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呢？”

蕭然窮追猛打，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你這人有毛病吧，沒事你就皮癢癢，盼著出事呢？”

雪漫天白了他一眼，大步出了邁出了房間，找孟圻去了。蕭然看著她匆忙消失的背影，總感覺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孟圻，你整理好了嗎？”

雪漫天在門外問道，不知怎地，她感覺有些怪怪的，就是不想再單獨和蕭然呆在一起。

“好了，進來吧。”

孟圻打開門，已經清洗過一番，換了衣服，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