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天氣,日頭火辣辣的毒,饒是碧云山上比益州城中涼快不少,正午過后仍是熱得人心煩。
雪漫天這個時候,一般都在房中午睡,但今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火燒火燎的,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
回到幽蘭谷之后,她就沒有再下山,專心養胎,等著師兄師傅回來。在這期間孟家發生了一件大事,不知為了何事,孟圻終于與孟良遠決裂,反出家門,與萬千紅正式走在了一起。
在離去之前,孟圻來山上見過她一次,原本清爽整潔的男子,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雖然他絕口不提,但雪漫天明白,哪怕再淡漠的感情,二十多年了,那個家仍然讓他難以割舍。
孟圻卻笑著說:“這樣也好,漫天,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即便這個追求的代價是如此的重,他也要承受。
雪漫天只有微笑祝福,“祝你心想事成,與萬姐姐比翼雙飛。”
名聲、地位……這些東西在相愛的人面前,永遠都構不成威脅,只要你勇于去承擔。
孟圻走后,幽蘭谷中就越發冷清了,除了偶爾有幾個上山求醫的人,便只有鐵錘陪伴著雪漫天。好在她如今性子沉穩了不少,每日里搗弄搗弄草藥,看看云,聽聽風,倒也不覺得日子難過。
前些日子收到師兄的飛鴿傳書,說是再過幾天他就要回來了。想想已經整整一年沒有見到師兄了,雪漫天心里有些矛盾,又是盼著他早些回來,又害怕他回來,他那個人,看到她現在大著個肚子,不知會怎么樣呢?
在雪漫天十幾年的認知中,師兄一直都是個比師傅更讓人頭疼的存在。寧愿得罪師傅,千萬莫惹師兄,這是她這么多年總結出的經驗教訓。
“雪小姐……雪小姐……”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陣慌亂的呼喊聲響起,打斷了雪漫天的遐想,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
是誰人這么放肆,敢在幽蘭谷中在呼小叫的,雪漫天面色一沉,厲聲道:“鐵錘,把這條好叫的狗給我趕出去!”
鐵錘揮舞著大斧就去趕人,那人不但不走,反而叫得更大聲了,“雪小姐,我是蕭落,你快叫鐵錘住手,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蕭落?那不是經常跟在蕭然身后的那個侍衛嗎,他怎么來了?難道是奉了蕭然的命令找她回去的?
雪漫天既然下定決心要離開蕭然,自然不會輕易就回頭,就算蕭然親自來了也一樣,更何況來的是蕭落。但她心知鐵錘不是蕭落的對手,看來不聽他把話說完,他是不會走的。
“蕭落,有話趕快說,說了趕快走,這里不歡迎你。”
看到自木屋中走出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蕭落愣了一下,聽到耳邊呼呼斧聲落下,倉惶的一側身,狼狽地避過。
雪漫天走的時候胎兒只有三個月大,還不怎么看得出來,一晃又是三個月了,胎兒已經六個月,她這個樣子,蕭落一時沒能看習慣。
雪漫天作了個手勢,鐵錘住了手,站在一邊戒備森嚴地看著蕭落,對于這個外來者,他并無半分好感,他的到來只會擾亂他們平靜的生活。
喘息了幾聲,蕭落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雪小姐,主子他就要沒命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雪漫天如遭雷擊,身子晃了一晃,忙伸手扶住門框才算站穩。她好像出現了幻聽,聽到有人說蕭然快死了,怎么會,才三個月不見,好好的他怎么就快死了?一定是她聽錯了,一定!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她的聲音隱隱帶了焦急,嘴唇不自主地哆嗦。
“主子他就要沒命了,求你去救救他吧!”
這一次蕭落的話就在她耳邊落下,她就是想不聽清楚都不行。
短暫的震驚之后,雪漫天的神智逐漸回籠,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前因后果得弄清楚。
粉唇輕啟,冷峻地開口,“怎么回事,說清楚。”
這可難為了蕭落,這事他怎么說得清楚呢?他只知道那天主子和謙王、信王去聚福樓小聚,回宮之后沒多久就人事不醒,宮中太醫和顧謙看了,都說是中了毒,具體中的什么毒,卻說又不上來。如果不是用皇上賜下的野山仙芝吊命,怕這時主子早就一命歸西了。
他和顧謙商量了,這毒很是麻煩,恐怕還得去幽蘭谷求醫,所以他才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請雪漫天救命。一路之上不分晝夜,累死了好幾匹馬,因為臨行之前顧謙說過,雖說有野山仙芝,但也只能為蕭然續命一個月,一月之后若還解不了毒,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蕭落將情形大致一說,雪漫天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心情也更加不能平靜。一有了事就想起她來了,他們把她當成什么?心里堵著一口氣,但卻發作不得,因為在得知蕭然出事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就飛到了千里之外,落在了他的身邊。
就算再有怨恨,她還是無法對他坐視不理,更何況是生死攸關,這或許就是她一生的劫吧。
“蕭落,你別慌,把蕭然的癥狀慢慢地說給我聽。”在去京城之前,大概是什么毒她心里要有個底,幽蘭谷里有些現成的解毒藥,她得把一些用得上的都帶上。
聽雪漫天這么一說,蕭落就知道她答應前往了,便靜下心來將蕭然毒發后的癥狀一一道來。
雪漫天聽后思忖片刻,已經基本知道蕭然所中何毒,那種毒有法解,但卻極為耗傷精力,她不知道她如今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支撐到毒解的那一刻。
她去藥房中拿了一些用得上的丹藥,又留下一封信讓鐵錘交給即將回來的師兄,稍作收拾就隨著蕭落出谷了。
她還記得,去年七夕的時候,為了替岳蓉解毒,蕭然找上了她;差不多一年之后,為了替蕭然解毒,蕭落又找上了她,她難道就欠了他們的么?
鐵鍾一直送到碧云山下才停住,伊伊嗚嗚地叫著,手上比劃了半天,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他是在提醒雪漫天保重身體,畢竟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宜奔波勞累。
雪漫天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手卻悄然地撫上了高高隆起的肚子,將憂慮埋在心里,她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感覺到孩子的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