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二十九年,春。
消融了冰雪,綠了新容,又是一年春光爛漫之時。
春光明媚中的湖州城,比起往年來更加熱鬧,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將于幾天后在湖州城舉行,推選出新一屆的武林盟主。
湖州城里武林人士的身影,明顯多了起來,大小客棧全部客滿,掌柜的算盤打得飛快,恨不得天天都開武林大會。
湖州城的城防駐軍卻是加強了警備,誰都知道這些江湖中人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聚集在一起,給地方治安增加了不少壓力。
“阿落,你說她會來湊這個熱鬧么?”
酒樓臨窗的位置,街面上的熱鬧繁華盡收眼底,蕭然的眼在人群中穿梭,依然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從秋天找到冬天,又從冬天找到春天,天臨國的疆域已踏過大半,卻仍然不見伊人芳蹤。其間也不是全無線索,只是等他追去之時,總是晚了一步,無數次的擦肩而過讓他明白,漫天似乎有意在躲他。唯一讓他寬慰的就是,她的身體恢復了,只要她還在,他總有一天會找到她。
蕭落看著明顯消瘦了的主子,心里沒有底,口中卻不得不安慰道:“雪小姐喜歡熱鬧,她一定會來的。”
“唉,但愿吧。”
蕭然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目光突然定在一個嬌柔的背影上,霍地一下從椅上站起來,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阿落,你快看看,那個是不是她?”
蕭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青衣布裙的人兒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從背影上看還真與雪漫天無異。
“主子,好像是,快追!”蕭落的聲音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話未說完,便見蕭然自窗戶掠出,如驚鴻一般騰空而起,惹來人群一陣驚呼。蕭落看到,那青衣人也隨著人群的驚呼聲回頭,一雙略顯清冷的雙眸在看清蕭然之后,染上一絲驚訝,然后迅速轉身拔腿就跑。
“主子,是她,快去追!”蕭落大聲叫了起來。
于是,鬧市之中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鬧劇,一個白衣飄飛的俊秀公子追著一個青衣布裙的村姑滿街亂竄。
“站住,不許再過來了。”
雪漫天體力到底比不過蕭然,繞著湖州城跑了大半圈之后,終于累得快趴下了。停下來之后才發現,原來已經跑到城外十里亭。
蕭然本就是尋她而來,如何肯乖乖聽話地站在三丈之外,他得趕快將她拴在身邊,不然的話只怕一眨眼她就又不見了。
“漫天,你跑什么跑,我又不會吃了你。”
男人曖昧的話語混著溫熱的呼吸噴向耳邊,雪漫天在急促的呼吸聲中亂了心跳。半年不見,這廝還是這么可惡!
“明王殿下,你追著我跑做什么,我身上可再沒什么值得你算計的了。”
這廝臉皮比城墻拐彎還要厚,萬萬不能對他假以辭色。
提起前事,蕭然臉色一沉,眼底涌上一層陰霾,“漫天,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么?”
雪漫天一聽,心里便燃起一團火,“怎么,你做得我卻說不得?”
她這半年來四處游歷,為的就是將從前那些傷心之事拋于腦后,卻在一見他之后,發現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往事并不如煙,前塵也不是夢,腦海中的記憶清清楚楚,一點也不曾忘懷。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還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點也不見愧疚,他的自我感覺也未免太好了些,難道他以為她還會像原來那么傻么?
“漫天,以前的事我們不提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師傅師母還盼著你回家。”
蕭然本想以親情打動雪漫天,卻不知聽在她耳中另是一番滋味,原來他來尋她,還是為了他師傅一家。
“你的師傅師母,與我何干?”雪漫天冷冷地道。
“我都知道了,你還想瞞我多久?”
她當初隱瞞了一切,獨自承擔,蕭然心痛之余更有一些失落感,她怎么不說出實情讓他一起面對,說到底還是不夠相信他。
“蕭然,如果你依舊什么都不知道,你還會如此嗎?”
她想要的卻是更多,如果只是因為愧疚而想補償她,那她可就失望透頂了。
“漫天,我都知道了,哪里還有什么如果。”
這樣的答案顯然不能讓雪漫天滿意,奮力掙脫他的禁錮,“滾開,別跟著我。”
見她要走,蕭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如何肯放,伸手就點了她的穴位,與此同時,雪漫天衣袖一揮,揚起一陣清香。
只聽“咚”的一聲,蕭然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而雪漫天卻如泥偶一般呆立,還保持著揚起手的動作。
“蕭然,你卑鄙!”雪漫天咬牙。
“漫天,你跟誰學的這些下三濫的手法?”蕭然切齒,跟什么人學什么樣,漫天被宇文沛帶壞了。
兩人各自不忿,暗暗較勁,看誰能先動,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最后還是雪漫天先一步運功沖開穴位,走過去對著躺在地上的蕭然踢了兩腳,“你就在這兒慢慢等著藥性散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漫天,地上又冷又硬的,你就忍心?”蕭然這下又裝起了可憐。
雪漫天冷笑,她就是對他太不忍心了,所以才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他在地上躺一會兒又算得了什么?
轉過身,毫不遲疑地離開,無論蕭然叫得多大聲,都不能挽留住她的腳步。
蕭落找到蕭然時,藥性已過大半,蕭然已從地上起身,坐在十里亭中歇氣。
“怎么這時才來,你又逛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又看上了哪家美嬌娘?”
承受著蕭然莫名其妙的怒氣,蕭落好不委屈,他可是一心為主子辦事,連路上看見兩個美女都忍住沒去打聽住址。
“主子,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剛剛跟著雪小姐,找到了她落腳的地方。”
蕭然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落腳的地方都被找到了,她還能跑到哪里去?不過,她現在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不像從前那么好哄了。本來他心里有好多話要對她講,卻不料沒說幾句就不歡而散,唉,他該如何是好?
蕭然眼角掃到蕭落身上,突然靈機一動,蕭落常在花叢過,女人的心思應該了解得比較透徹,不如問問他。
“阿落,你過來坐,我問你一個事兒。”
蕭落看見自家主子笑咪咪地看著他,心里怎么覺得比剛才怒目而視更讓人害怕。
“主子,你想問什么,我站著說也是一樣的。”
“來嘛,坐近點才聽得清楚。”
蕭然用力將蕭落扯到身邊坐下,主仆兩個唧唧喳喳地商議了起來。
入夜,半輪彎月躲進了厚厚的云層當中,淅淅瀝瀝的春雨趁夜而來,滋潤著世間萬物。
一道黑影掠過朝霞苑的圍墻,摸入了小姐的閨房。
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的嘈雜聲之后,傳來了一段奇怪的對話。
“滾出去!”
“就不!”
“你到底出不出去?”
“說不出去就不出去,我要是出去了我就不是男人!”
“你要是不出去,我就讓你當不成男人!”
“你敢!”
“你試試看!”
對話聲停頓下來,突然“啊……”的一聲慘叫傳出,驚天動地,驚醒了朝霞苑沉睡中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