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將近一個月的咸菜,芍小七實在是想念肉的味道,這王府的人也忒小氣了吧,不管如何她這身體也頂著王妃的頭銜吧,雖是有名無實住在冷院,也不至于連續一個月連肉末都不見吧。
插著碗里的咸菜,嘴里催眠者自己:“我吃的是肉,是美味的回鍋肉,是香噴噴的燒蹄子。”味覺里蔓延的依舊是咸菜特有的味道,仰天,差點淚流滿面。
喜兒在小姐的再三要求下,習慣了和她同桌共食。聽到小姐嘴里的念叨,眼里翻上淚花,自己的小姐何時受過這樣的苦啊,這王府真真是欺人太甚,竟然連續一個月都是咸菜加稀飯,有時甚至每日只有一餐。自己都吃的厭煩了,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姐呢。
芍小七聽到嚶嚶的啜泣聲,循聲望去,喜兒正眼淚迷蒙,可愛的娃娃臉上滿是委屈和憤怒。
放下筷子,習慣性的用袖子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珠,細聲安慰道:“別哭,小姐我好好地,你哭什么。”揚起一個淡笑,這個丫頭跟著自己在冷院里吃了一個月的咸菜稀飯委屈她了。
被眼前的淺笑怔住了,這一個月里經常見到這樣如清風明月的笑容,但每次看到都驚其為天人。小姐自從一個月前醒來后,變了,性格變了,給人的感覺變了,若不是她從小服侍小姐,深知小姐身體上細微的特征,她也快忍不住懷疑眼前的小姐是假冒的了。以前的小姐也會笑,可是卻沒有這般的或人,對,是或人,明明是那樣清淺溫暖的笑容卻給人極致的魅惑,比大小姐那無時無刻不散發的妖媚來的更深入骨髓。魅惑里更多的摻雜著倔強和滄桑,眼里灰暗復雜,給她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小姐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像遠在天邊難以接近。以前的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規矩的大家閨秀,無時無刻不保持著高貴秀雅,而現在的小姐卻更多了很多東西,喜兒疑惑了,一個人失憶后真的連從小養成的氣質也會變嗎?
見那丫頭不理自己,芍小七伸出手彈了喜兒的額頭。
“啊……”捂著微微發痛的額頭,嘟著嘴:“小姐又欺負喜兒。”
“誰讓你走神啊。”芍小七對窗而立,望著窗外蕭條的院落,這空蕩蕩的地得有效利用起來才行。
“誰讓小姐笑的,竟然迷惑了喜兒,哼!都怪小姐長的太美麗咯。”喜兒看著眼前這個衣著如雪,一頭青絲隨意攔在腦后用一根錦帶扎著,長身玉立,優雅而靜美,微微仰著的臉頰精美剔透,平和溫柔的黑眸溢出無波無瀾的淡然,卻如深海讓人探不進里面的所藏著的波濤洶涌。
喜兒的話傳入了她的耳朵里,視線眺望至遠方,卻被一方有一方高聳的圍墻阻隔,細微的嘆息從朱唇中溢出,美嗎?美又何用,再美她也只是希望尋找到她原本的只算的俏麗的臉蛋。來這個異世已經一個月了,除了在附身時匆匆瞥了一眼這個身體的長相和一次在水井旁看到那美顏外,再沒有主動去看過這張臉了。她知道自己在排斥著,排斥著這張根本就不屬于自己的臉蛋。芍小七不知道柳荷口中的那些魂穿的女生們是如何坦然接受對自己來說完全陌生的樣貌的。或許是她心里不夠強大吧,才會這樣逃避。上次在水井旁無意看到這張精致典雅、清絕脫俗的絕美容顏,驚悚無比,那種感覺就像是午夜十二點,在鏡子里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那樣讓人恐懼。自嘲的笑了笑,“喜兒,我們去把院子收攏收攏,種一些蔬菜吧。”這腌菜稀飯再吃下去,她真的快吐了,這本就纖細瘦弱的身體,在連續一個月一成不變的咸菜稀飯的摧殘下,已經有了營養不良趨勢。
順著窗前人的視線,喜兒看向空曠的院落,“恩。好的,小姐,我這就去,你在屋里休息吧。”她也知道,小姐是王府不受寵的,雖然頂著王妃高貴的頭銜,過得日子連內院的三等丫頭都不如。她也知道,就算去向廚房反應,他們也是不予理會的,那是一群勢力的奴仆。
“你一個人要弄到什么時候才能搞定啊,我和你一起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多吃一天的咸菜小姐我也受不了了。”做著夸張的表情,不容喜兒拒絕,就拉著她走出屋子。她做農活可是一把好手,想當年和爺爺一起種稻谷的時候自己可是很厲害的,想著前世心里又泛起了酸澀,也不知過世后的爺爺被閻君投胎在了何處?是不是這一世兒孫滿堂,兒女孝順,家庭美滿?上輩子的自己不相信人有來世,現在卻是不存在任何不信任了。
喜兒試圖勸說,自知拗不過小姐,閉了嘴。現在的小姐雖然很好說話,也不兇她,大多時候還和自己做同樣地活。但是,一旦決定了的事,任何人也干涉不了。
在屋子里翻出銹了的鐮刀,在石井旁磨了一下,勉強能割動地上的草,撈起衣擺,這寬大的裙擺和袖口真是不方便。
看到身旁之人熟練的動作和怪異的裝著,俏臉上爬滿了疑惑,這小姐何時學會了干這些農活?即使身為丫鬟的她,也是不會的啊。“小姐?”
“恩?”疑惑的回頭。
“小姐,你怎么會干這些活啊?”喜兒問出心里的疑惑。
手上的動作停滯了,僵硬的掛上笑容,還好那頭長長地秀發從背后滑過臉頰,遮住了臉上片刻的慌張。“這個呀,是在死掉了的那兩天看到一群人,他們就是這樣做的,而且他們還做了許多這個事,我在一旁就看會了,你以后若是看到我有什么怪異的舉動也別驚訝,恐怕那些都是從那學來的。”埋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手心傳來一陣陣刺痛,放開鐮刀,細嫩無骨的柔荑上磨了一個很大的水泡,惱怒的皺皺眉頭,這個破身體,太嬌貴了吧。
喜兒將信將疑的點點頭,或許是的,小姐既然能死而復生還有什么奇怪的事不能發生呢。
汗水順著眉毛,流淌進眼眶里,生疼生疼的,放下鐮刀用手揉眼睛。粘滿泥土的手揉著眼睛,情況更糟糕了,不行,得用手清洗一下才行。靠著另一只眼,偏偏倒到的沖到石井旁。
懊惱的摸了摸袖口,錦帕沒帶。眼睛被泥土和汗水刺激的疼痛難忍,沒有辦法,撈起衣擺,想用衣擺沾了水來清洗。
“用這個吧。”那道聲音好似染上了了顏色,像是高山之巔的皚皚白雪,像是山坳中萬樹齊放的朵朵芳華,又如山石細縫間流淌而過的涓涓細流清澈見底。然最后化為一腔寂寥化于夏日的空氣中,帶走了絲絲悶熱。眼里的疼痛似乎得到了緩解。
呆愣了幾秒,睜著一只眼,快速的接過那方潔白的毫無瑕疵的錦帕,“謝謝……”借了別人的東西,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因為動作的快速才有了那匆匆一眼的驚鴻一瞥。
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像似紅塵中最完美的白玉雕琢而成,又似凡塵外最純潔的精氣所凝,冰肌若骨,骨骼分明,細膩的膚質下似是能看到分布的脈絡,世間最清脆的竹,最傲骨的梅也道不出它的一分風華。從來沒想過,冰肌玉骨也無法形容那只手。
眼睛傳來柔軟的觸感,這個人是誰?應該是赫連銘的朋友吧,不然怎進的了侍衛密布的王府來。
芍小七清洗了眼睛后,視線落在清澈的井水里。
波光粼粼的水波上,倒影著那人白色的身影。
白衣勝雪,烏黑亮麗的青絲隨意的散落在耳旁,一張白玉面具罩在臉頰上,遮的嚴嚴實實,連下顎的線條也隱了去,只剩下一雙眸子裸露在外。不知是井水太清澈還是那人的眼睛太耀眼,模糊的倒影里,那雙眼眸如清涼的淺灘般,看破紅塵的釋然還是看盡紅世的滄桑?都不是吧,因為里面空無一物,這雙眸子里面太過平靜了,然而眸子深處似乎又有無限的寂寥和悲涼源源不斷的流露出來。
芍小七轉身,眼前之人讓她想起了花中四君子,似竹篩風弄月,似蘭空谷幽蘭,似梅剪雪裁冰,似菊凌霜自行。她暗嘆,或許是有這個人才當得起風華絕代,傾國傾城這兩個詞吧。
就算他的容顏被掩蓋了,但流露出的氣質卻是不容忽視的,要怎樣的容貌才配的起眼前之人的氣質呢?
“謝謝!”將手里洗干凈的錦帕還給他,雖然心里是好奇著的,可對于陌生人她還是喜歡保持距離的。
那人遲疑了,看著那方錦帕久久沒有動作。
芍小七想,或許這樣風華絕代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怪癖,或許別人用過的東西不屑再用吧。沒有尷尬不適,正想要收回手,那只冰肌若骨的手伸來接過錦帕放進廣袖中。
喜兒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她沒想到會有擁有如此風華的人進來,且王爺還站在一旁靜觀不語。
芍小七放下衣擺和袖口,整理了凌亂的發絲和褶皺的衣服,手指上還帶著那白衣人手絹上淡淡的體香。轉身看向站在院里的一大群人。
“王爺。”行著喜兒教得禮。
“可否告訴本王,王妃你這做的是何事?”赫連銘掛著玩味的笑意,視線掃過空曠的院落。
“回王爺,是鋤草。”芍小七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臣妾二字,自省了去。
“哦?真沒想到本王的王妃還有這等本事?”赫連銘看到夏沉魚衣擺上明顯的污泥,皺了皺眉頭。
芍小七當做聽不出他話里的嘲諷,從小聽的最多的也就是嘲諷了,他這樣含蓄的已經很好了。“謝王爺夸獎。”不卑不亢的回應著,芍小七并不覺得赫連銘就該高人一等,對于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二十年的她來講,至少人和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
白衣人站在一旁靜靜,似乎在看赫連銘和芍小七,又似乎是穿過他們在看空氣,然而眼里的依舊是平波無瀾。
赫連銘沒想到夏沉魚會回答的如此理直氣壯,一時竟然失了語,他想過夏沉魚過了這么久的冷院生活,或者哀怨或者垂淚或者尷尬,卻從不曾想過她如此的坦蕩悠然且看到南月過上下崇拜的神君只是片刻的失神后就恢復了正常,這對于一個長養于深閨的女子來講,有些不可思議,畢竟他很了解凡是有幸見過神君的風華都為之傾倒,當然那么多人中也是不包括他的。
“神君,這位就是夏沉魚。”赫連銘轉身對著不遠處的白衣人說道,語氣中竟有一絲莊嚴神圣。
“王爺,我已知道。”白衣人站在那里,聲音如風如月,似水似花,很是飄渺。
赫連銘眼里滑過了然,點點頭,帶著一群人走出了冷院,臨走時朝喜兒吩咐道:“你先隨本王出去。”
喜兒雖是不放心小姐,但是礙于王爺的威嚴不得不從。
剛才還人滿人患的冷院又恢復成了兩個人,只是其中一人從喜兒換成了赫連銘口中的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