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飛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繼續道:“幸虧當時我因為踩到了什么果皮,滑了一跤,才躲過了一劫。我竭盡全力想火海中奔去,可是當我排除艱難萬險趕到內堂的時候,我岳父已經躺倒在地奄奄一息了,他的大腿被一根粗壯的房梁壓住了,半點也動彈不得。雖然他武功高強,可因為火勢太猛,他在跌倒之前就被燒傷了,又長時間被濃煙侵襲,他竟半點力也使不上來。彌留之際,他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湘竹,他不想拖累我,叫我不用管他,讓他葬身火海。說完之后,就氣絕身亡了。”
說到這里,他眼里閃現了一抹自責,或許他怨恨自己沒能找到霍云,救出霍云,否則湘竹也不會瘋了。后來,林若飛還是頑固地將霍云拖出了火海,可就當大家贊許林若飛的英勇無畏之時,他才發現原來湘竹早已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了。他絕望地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有沒有看到我夫人,求求你告訴我”,可換回的都是“沒看到”,他心如槁灰地癱倒在地,絕望地用手重重地捶打在地,石板上早已血跡斑斑,可他卻全然不知疼痛,比起心中的痛,這點皮肉之傷又何足掛齒呢?
他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不但沒有救活岳父,連自己心愛的人也弄丟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樣的無能。身旁的人們都在勸慰他:“林公子,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節哀順變吧。”他沒有聽他們的話,還是在拼命地自殘,此時,路婉心排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哭泣著跪倒在林若飛身旁,安慰道:“相公,你沒事吧?你如此責難自己,霍伯父在天之靈,也不會得到安息的。他知道你已經竭盡全力了,他會死而瞑目的。”林若飛終于停下來了,像個孩子一樣,趴在路婉心的肩頭,絕望道:“婉心,都是我沒用,救不了湘竹的爹,連湘竹也弄丟了,我真的太沒用了。”
說著拼命地打自己的頭,婉心收住眼淚,鎮定道:“相公,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你快振作起來,霍伯父的喪禮還需要你來料理,湘竹如今也下落不明,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以我們林家的人力財力,我們一定能找到湘竹的,你放心。”婉心的話終于起作用了,林若飛恢復平靜道:“來人啦,你們快找些人把霍老爺送回林府,再派人去找二少奶奶,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你們都要將二少奶奶給我平安找回來。”
然而,知道霍云出殯的那天,湘竹都沒找到,然而林若飛依然沒有放棄,仍然鍥而不舍地四處派人尋找,終于在兩年后,他們找到湘竹,此時的湘竹身邊還有一位飄逸灑脫的書生,看樣子書生和湘竹早已日久生情,海誓山盟了。可是湘竹畢竟已經和林若飛拜堂成親了,在名義上她已為人婦,她不可能再另嫁他人,除非林若飛肯休了她,不用想也知道,他千辛萬苦才找到她,他怎么會輕而易舉地就將她拱手相讓呢?因為她是他的夢,她是他天使。
湘竹和書生住在一間茅草屋里,看得出來他們早已心意相通,只是還沒有談婚論嫁而已。他們在草地上嬉戲打鬧,偶爾放風箏,偶爾臥在河邊釣魚,偶爾撲撲彩蝶,總之他們過得是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在那一刻,林若飛再一次看到了他夢中揮之不去的燦爛笑靨,笑聲像銀鈴般,響徹整個大地。那一刻,他甚至想過就讓湘竹呆在這里,呆在那個書生的身邊,可是他對她用情至深,他無法自拔,在過去的兩年里,他就是靠著對她的思戀以及堅信他們能相依相守的信念才支撐下去的,他怎么舍得讓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就離開他,離開她,他還能靠什么信念支撐下去呢?
他承認他自己沒有想象的那么偉大,為了心愛的人能時刻相伴在自己身邊,他還是自私地將湘竹與書生分開了,湘竹淚流滿面地求他休了她,成全她和書生,那一刻他心如刀割,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心軟,湘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將她拱手相讓,我把她視如珍寶,我不能讓她跟著別人,而且書生家境如此貧寒,湘竹跟著他一定會吃苦受累,我于心何忍?我不能沒有她,以后我會加倍對她好,她一定會愛上我的。
“我辦不到,跟我回府,來人,帶二夫人(林若飛的爹已經離世,林若飛已從少爺變成老爺了)回府”,第一次,他這樣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她的請求,他知道如果他此刻不鐵石心腸一下,他就將永遠失去她。之后,湘竹回到了林府,雖然林若飛百般討好、百般呵護,湘竹也不為所動,對他就像從未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冷淡,甚至比對陌生人還要冷淡,在對陌生人的時候,她還會大方地給個友好的微笑,而對他,她卻吝嗇地連個敷衍的微笑的沒有。
然而林若飛沒有后悔,他一直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湘竹會被他感動,會漸漸地愛上他的。之后的兩年多時間,林若飛一面也沒讓湘竹和書生見,每當來到湘竹軒的時候,他總是看到湘竹垂首流淚,而且一天比一天流得多,一日比一日哭得久,他終究沒有做到,他用了整整兩年多的時間,都沒有打動湘竹,甚至讓湘竹終日以淚洗面,在這樣哭下去,總一天,她的眼睛會被哭瞎的。他終于想明白了,他應該放棄湘竹,只有書生才能給湘竹幸福,只有書生才是湘竹想要廝守一生的人。
天意弄人,就在林若飛決定放棄湘竹,支持書生入臨安考科舉之時,一場意外之火卻讓書生葬身火海了,在得知這個傾聽霹靂之后,湘竹再一次昏厥了,林若飛訪遍了吉州各地名醫,終于保住湘竹一命,可是湘竹就此患上了失心瘋,她不記得了所有事,也忘記了所有人,但惟獨林若飛她雖然忘記了,卻一直不愿見到,只要一見到他就會情緒激動,痛哭流涕,拳腳相向,可見她對他早已恨之入骨,就連瘋了都沒有忘記對他的恨。
講到這里,林若飛沒有再繼續下去,或許故事到這里差不多到了尾聲,盡管中間有些情節省略了,但我還是不得不說,照這樣看來林若飛還真是一個癡情男子,他一直守護著、深愛著湘竹,就算她瘋了,他還是對她不離不棄,雖然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事情,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所見所聞都是關于林若飛重情重義的部分。
林若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可以想象這口氣在他心中憋了整整五年多了,他一定也是個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的人,今天當著我們的面說出來,心里一定舒服多了。林若飛整理了一下思緒,釋然道:“這就是我和湘竹之間的故事,雖說不是一字不差,但梗概也相差無幾,至于書生的死,我沒做過什么,可湘竹卻一直認為是我燒死了書生,所以一直對我懷恨在心,以致傷心過度,患上了失心瘋。雖說我不殺伯仁,伯仁之死卻不能說半點與我無關,所以無論湘竹怎樣對我,我都心甘情愿、無怨無悔。”
這樣光明磊落、坦蕩灑脫的男子,怎么會心存殺念,置人于死地呢?我不相信,故事的中間一定發生過什么,是我們不知道的,至少現在看來,我不相信認識林若飛燒死的。知道了我們一直想知道的事,心中的謎團也漸漸明晰了,我不禁贊許道:“林大哥,你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大丈夫,湘竹有夫如你,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林若飛詫異道:“難道你不認為我為了一己私心,將湘竹據為己太過自私了嗎?”
我不以為然道:“愛情被來就是自私的,就算你當初讓湘竹和書生廝守在一起,他們也不一定會幸福,畢竟書生前途堪虞,倘若不能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他們也不一定就能永遠幸福下去。愛情并不一定是天長地久的,終有一天,會因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變味的。”他們五人齊刷刷的盯向了我,也對,這不是我們現代人的愛情觀嗎?他們哪敢有這樣的想法呀,他們的婚姻根本就不是建立在愛情至上的,就算有愛情,他們也一直信奉天長地久、海枯石爛,而我一語道破了他們一直信奉的古代婚姻與愛情的差別,他們不瞪著我才怪。
林若飛驚訝道:“語凝,沒想到你竟有這樣的想法,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想當初,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一廂情愿地將湘竹留在了自己身邊。”我嘻哈笑了一下道:“林大哥,你用情至深,我相信一定會水滴石穿,終有一日,你會打動湘竹,與她攜手到老的。我一定會幫你治好湘竹的病的。”林若飛感動道:“多謝,林某也會竭盡全力幫你們打探出你們想要的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