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童是被隱約的吵鬧聲驚醒的，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已經兩點四十，家里只有她和蕭睿，是誰在吵？
不，不像是吵，她蹙了蹙眉細細聽了聽，蕭睿的書房有人。
大半夜的在干什么？這都一周了，蕭睿每天呆在家里照顧自己，管家也只是來做好一日三餐就離開，家里清靜的很。
披了件外套，她拉開房門朝蕭睿的書房走去。
付云揚很少生氣，他的性子很淡薄，很少有事能影響到他的情緒。可是這一周的時間，蕭睿一直呆在家里照顧周曉童，公司許多事都沒有處理，這些他都可以忍受！然而，今天下午李安然在醫院病發了，整整三個小時才脫離危險，當他告知蕭睿的時候，他竟連去醫院探望一下都不肯……
付云揚想起李安然睜開眼時那滿目的失望就覺得酸澀無比，她的生命已到盡頭，她已不再奢求太多……她的生命已只剩下蕭睿這個唯一的牽掛，為什么他連騙一騙她都不愿意呢？難道，李安然就比不上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周曉童嗎？
看著蕭睿冷硬的側臉線條，夜色賦予了他最極至妖異的魅力，他是夜的寵兒。
付云揚垂眸，整個人看來極度疲憊，“睿，醫生說她已經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她舉行婚禮？”
蕭睿聞言沉眸，指間的香煙騰起繚繚青灰色的煙霧彌漫在他與窗戶之間，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
周曉童同時心頭一緊，不知為何結婚兩個字讓她覺得格外不安和慌亂，蕭睿會和李安然結婚？即使是半年的夫妻……他們會在一起，李安然會住進這里嗎？她會睡在蕭睿的臥室里？家里會有她的衣服和鞋子……
越想越覺得不安和害怕，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半晌，蕭睿長長吐了口氣，輕然道，“我們不會結婚。”
很淡然的坦誠，很濃烈的愧疚，眉心輕蹙，透漏些許的無奈。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事情，他說的那么輕松。
付云揚勾唇，笑容全是嘲諷和埋怨，他想控制好自己的心情卻發現心頭的怒火很難壓抑下去，額角青筋突顯，倏忽起身沖到蕭睿眼前，單手拎起他佩帶的紫紅色領帶，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這個混蛋！”
蕭睿絲毫不緊張，甚至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任憑付云揚的情緒越來越大，“我很敬重她，卻并不愛她。”
“我不管！這是她最后的心愿，你難道非要讓她含恨而終？活著的時候她已經被你所傷，難道連死都不能安心一回嗎？”
付云揚的眼睛里怒火漸漸轉化為哀求，這是自己唯一能幫安然做的。
蕭睿很冷靜的將他的手指扮開，道，“這是她的心愿還是你的心愿？”
剎那，付云揚面如死灰。的確，這是他自己的心愿，在安然得知自己有癌癥的那一刻就決定不會與蕭睿結婚。
可是，她明明在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愛蕭睿，付云揚實在不忍心。
“睿，她為你死過一次！難道還不值得你娶她嗎？你不和她結婚，那和誰結婚？周曉童嗎？她恨你恨得要死，永遠都不會愛你的！睿，珍惜安然，好嗎？”
說到這里，連他自己都筋疲力盡，愛情，終究太傷人。
蕭睿的眼神也逐漸黯然失色，傷痕累累，這五年他在周曉童的身上嘗到了太多的痛與恨，越來越無法自拔，即使知道她恨自己也停不下來，一直的一直，都停不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恨我。我已無法否認，她現在是我的一切。”
沉沉的，深深的，輕輕的，柔柔的說了出來，告訴黑夜，告訴付云揚，也告訴自己。藏了五年的感情總算在這一刻這樣無奈而痛苦的說了出來，心卻反而更疼。
因為蕭睿自己也知道，他已無回頭之路。
愛，從五年前那個殘忍的夜里開始，也毀滅在天亮之前，他毀了她，從此她也毀了他。
他們，兩敗俱傷。
同時，站在門前的周曉童不禁回退兩步，將后背抵在墻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腦袋里一片空白，惟有撲通撲通不停加速的心跳聲，好快，好急，也好亂。
瞬間，她有點點幸福從心底滲透出來，她是某一個人的一切。但旋即，星星點點的幸福也被累積滿的怨恨扼殺，精致細膩的五官泛著痛苦而無助的色彩，絲絲心痛。
里面，付云揚也是半晌才回過神來，蕭睿是個驕傲的男人，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愛周曉童，他也不會親口承認。但是現在，他說出來了，他說他不得不承認……
好一個不得不……
沒錯，感情總是讓人有太多的不得不。
“那安然呢？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
明知道已無法挽回，付云揚還在做著這個愚蠢而可笑的行為，忽然想到，他自己都不是安然的誰，憑什么來替她討要幸福？
蕭睿轉身，將煙頭丟在水晶煙灰缸里，睫毛在眼瞼處透下一排陰影，癡情而溫柔。
“我欠安然的是一條命，我還不了，欠她的情我也還不了，她至少還有你替她擔心，有你照顧，可曉童……我若不在了，誰來照顧她？”
任是誰也想不到這會是蕭睿說出來的話，那么的虔誠而無可奈何，像個垂暮的老人放不下自己心愛的孩子，也像個癡情的丈夫不能丟下嬌小的妻子。
愛，已無需再多說。
一切回歸沉默，周曉童癡癡抿唇回到自己房間，藏起的眼淚終究落了下來，滾燙沸騰。
我若不在了，誰來照顧她？
蕭睿，我不需要你照顧！我從來都不需要你照顧！誰讓你自作多情的，我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不要你照顧！我再也不要你照顧！你這個魔鬼！
周曉童瘋了一樣的回避著一個可怕的事實，而那時蕭睿的話與溺愛心疼的眼神成為了她許多年的回憶與夢境。
像一塊粘在心上的糖果，怎么都扒不下來，時間越久越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