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氣憤得走到外面的艾七喜聽到慘呼聲,又停了下來。難消心頭之恨,卻左右為難,不能狠心離去。想起方才嘴對嘴的喂食,她就滿臉通紅無地自容,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最后發現竟是讓當事人看了去的。開始她倒自以為自己占了絕色美男的便宜,現在發現他醒了頓感羞辱,仿佛占便宜的人是童可樂。這一時的想法讓她氣結,直沖了出來。
想回去看看那人死了沒有,因他的額頭是切切實實的滾燙,面色也是蒼白如雪的虛弱……或許,或許他剛剛才醒,并不知道她用嘴喂他藥水的事……
就這么兩邊掙扎,一邊想走,一邊想回去。最終還是決定回去,理由很簡單,萬一因為她一時之氣走了,茅屋里的人成了死尸,她將一輩子遭受良心的譴責。為了令自己無愧于心,所以給自己打氣,回去!
一進門口看到童可樂半邊身子幾乎落到床底,艾七喜嚇得魂飛魄散,“找死啊!傷口又要裂開了!”三步并作一步跑過去抱他起來,將他平躺好。見他原本蒼白的臉竟演變成慘白,死一般的白紙色彩,她頓時慌了,他,他不會要死了吧?手忽然給抓住,“不……要走……”
“我沒有走啊,你給我歇著,讓我看看傷口。我爹說你再讓傷口裂開就真的沒救了,你還亂動,你知不知道再這么亂動,你會死掉的。”艾七喜又氣又急,真不明白這男人,明明傷得極重,卻又不懂得愛惜自己,真懷疑他到底想不想活了。“幸好傷口沒有再流血,以后再這樣我就不救你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咳咳……頭暈……沉重……冷……”干裂的唇艱難吐出幾個字。
艾七喜終是不忍,聲音放緩道:“知道就好,你發高燒,要靜養,聽我的話,把粥給喝了再睡。”一勺勺遞送到他的口中,看著他細嚼慢吞,覺得自己萬分的幸福,身體健康才是真的好!
估計痛得很厲害,昏迷中的童可樂一刻都不忘死死地蹙緊俊秀的眉形,在難耐的痛苦中倍受煎熬。艾七喜偶爾于睡夢中,恍惚還記得曾經的她也曾嘗過槍彈穿夾而過的痛楚。夢境是假的,但卻在夢的一刻真的體會到真實。記得夢里的她中彈的肩頭鮮血如注,痛到寧愿立刻死去,也不要承受如此鉆心的痛。若不是現代有極好的麻醉鎮定藥,她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但奇怪得很,夢里模糊出現一個俊朗的男子,夢里他給養傷的她帶來一個MP3,對她說經常聽輕音樂可以舒緩精神壓抑,放松痛覺神經……
呃……好吧,那畢竟是夢。
這一忙活,天就黑了。因有爹娘的允許,也不急著趕回家。而且,他高燒不退,她也不放心走,就這么守著,陪他度過危險期。
這么想著的艾七喜,走出門外,摸黑摘了一片葉子回來,輕輕地吹起一曲她最熟悉的《一剪梅》。黑夜如水流淌,音樂也特別的安靜,似在呵護熟睡的人兒,美美地睡上一覺,享受晚間美妙的時光。曲子里靜中又夾著幾個輕快的跳躍音符,很自然就能放松緊繃的神經。而那一縷耐人尋味的淡淡的離愁仿佛訴說著感同身受的人生苦楚。
“你可別嫌我吵,你熬不熬得過這一次就看今晚了,我想來想去,你終日緊張兮兮的生活狀態不利于養病,這就給你放松放松。你別擔心,有我和我的曲子我的歌陪你,明天準退燒。”
夜靜如水,音樂輕輕流淌,重復了一遍又一遍。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七喜又是煲熱水給他擦身,又是給他喂水。這個夜里安靜如若無物,特別的孤獨寂寞。有著現代思想的她在封建枷鎖的國度生存,算不上艱難,也說得上幸福,但眼見的種種,總會讓她覺得憋屈,為這里的老百姓不值。這種思想碰撞常常會讓她感到壓抑,但她卻無力改變,看得久了就學會麻木對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能反抗不能發表議論,哪怕說錯一句得罪皇上的話就是大逆不道。于是對待種種不平都只能,沉默是金。
夜風凜凜獨回望舊往事前塵
是以往的我充滿怒憤
誣告與指責積壓著滿肚氣不憤
對謠言反應甚為著緊
受了教訓得了書經的指引
現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覺有分數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淚痕輕快笑著行
眼見童可樂睡得天昏地暗,今日不知明日事。心里想道,他也算是接近封建高層人士的人吧,除去錦衣玉食,不知道那里的人會不會比他們這些窮苦百姓過得幸福。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貧
是錯永不對真永是真
任你怎說安守我本份
始終相信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
遇上冷風雨休太認真
自信滿心里休理會諷刺與質問
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
既然做人都是一樣的艱辛,何必要執著地將難忘的苦刻進腦海里。人世間有太多的煩惱要忘記了,為什么還要將剩余的力氣花在傷風悲月中去。人生的路注定不是一條坦途,活在當下,苦中作樂,笑迎未知,坦然面對荊棘,何嘗不是一種極好的人生態度。她艾七喜,這輩子決然瀟灑走一回!無情也好,卑鄙也好,變態也好,只做自己就是最好!
吹完幾曲,哼唱完幾首歌,且不管睡死的童可樂,艾七喜卻如黃粱夢一場,突然之間,想開了許多的事情,這就是禪宗里的頓悟吧。這人生離奇的際遇,為什么不是上天對她的一次憐惜的眷顧呢?活了這么多年,再一次品嘗同齡里不一樣的生命,有不一樣的味道。她這輩子的出生,比任何一個人都贏在起跑線上!經歷過的,懂得的,比古人多了不知多少,是以也有了這樣的人生覺悟。艾七喜舔舔唇,瀟灑地笑了笑,她已然決定好好活一回!不為別人,為自己!
這夜沒做什么,但她收獲豐富,心,忽然安了。除了靈魂,把心也定居在此處吧。心不要再漂泊了,好好愛爹娘,愛鄰居,愛善良可愛的人。
艾七喜給童可樂換上額頭已涼的毛巾,指腹輕輕地撫平蹙起的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松開了眉頭,童可樂的表情平靜了許多,似將他夢里的魔魅都趕跑了。本來是沒有別的表情的,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比聽歌之前好多了。(其實你在間接贊你吹的曲子哼唱的歌美妙吧,自戀狂!)
寂寥的黑夜,萬物沉睡,還有蟲兒在鳴唱,陪伴著她們。艾七喜忽然覺得世界很安靜,連地球都停止了運轉。其實她只不過看著睡得一動不動,宛如死尸一般的童可樂,穿越時空后多年的躁動忽然間沉靜如古井。就因為身邊躺著一個明天不知是死是活的陌生男人!
漫漫長夜兮,無心睡眠兮,艾七喜含著一片墨綠的樹葉,仿佛她就是紅花,樹葉襯托著紅花,這夜,她就是女主角。輕輕的吹奏如春風吹拂心田,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直到東方漸白,艾七喜才疲倦地歪睡在床沿。
她,守了他一夜。